廣電局來了對年輕人
- 來源:瞭望東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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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fā)布時間:2010-02-01 14:57
新娘韓樂星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手端著盅白酒，一手緊緊抓著新郎黃磊的胳膊，挨桌敬酒。
這對“80后”的異鄉(xiāng)人第一次經(jīng)歷鄒平式婚禮，以前沒有見識過，不知魯西北婚俗中暗藏哪些招數(shù)。
大伙兒突然安靜下來，似在醞釀著什么。
“墩她！”隨著一聲令下，剛才彬彬有禮的賓朋，動作麻利地把新娘扣在新郎胳膊上的手解開了。
新娘拔腿就跑，但只有一只大紅的高跟鞋得以竄到門口。滿屋子的捉新娘游戲一拍即合，守門的守門，拿椅子的拿椅子，韓樂星很快就擒。
幾個小伙和姑娘，抬胳膊抬腿，分別抓住四肢，把新媳婦抬上椅子。在“一二三”的號子中，齊用力把新娘子抬起來，又齊刷刷地彎腰，讓她的屁股重重地砸在椅子上。
這是鄒平的“墩新娘”習(xí)俗。墩得越重，情分越重，不被“墩”的新娘沒面子，會覺得自己在本地沒人緣。
小兩口從此知道自己在鄒平倍兒有面子——因?yàn)樾履锉弧岸铡绷酥?，新郎也被“墩”了，最后還來了一個“合墩”。
后來，宴會廳里“墩”成一片。幾個身強(qiáng)力壯的年輕人剎不住車了，見人就“墩”，除了局長，都被“墩”了。辦公室主任的一肚子好酒也沒保住。
“墩一墩，兩口子過日子就踏實(shí)了?！敝魅稳嘀亲咏忉?。
從2005年韓樂星和黃磊初到鄒平，到在這座縣城落戶，夯實(shí)根基，這個“墩”的過程用了4年。
你是燈光，我是音響
黃磊和韓樂星都生于1983年，男方比女方大兩個月，男方老家在河北張家口，女方老家是河南洛陽。
七年前，他們考入浙江傳媒學(xué)院大專班，黃磊學(xué)燈光，韓樂星學(xué)音響。
從大一下學(xué)期談戀愛起，他們就確定找工作的準(zhǔn)則是去招一對的單位，就是“燈光加音響”的標(biāo)準(zhǔn)配置。
轉(zhuǎn)眼到大三下學(xué)期，2005年的第一場招聘會進(jìn)了校園了。在七八十家單位中，順德和泰州的兩家對黃磊有意。韓樂星的父母則希望女兒報考北京電影學(xué)院的專升本。
一個月后，第二場招聘會來了。同學(xué)大多有了歸宿，這對情侶檔還因?yàn)榉较騿栴}擱淺著。小黃有些心神不寧，“都想著要離開廣電行業(yè)了?！?br>
在稀稀拉拉的十幾家單位的招聘臺上，韓樂星先看到“招燈光師、音響師各一名”，再往上讀，看到抬頭是“山東鄒平縣廣播電視局”。
并不清楚鄒平的具體位置，她趕緊掏出電話打給男友。小黃捏著簡歷就過來了。不問薪酬、戶口，小黃直接提出“1+1”的要求，“這是我對象，我們倆要一起去。”“行！山東人就講究個情分?！睆V電局袁書記一口答應(yīng)。
“不行！”得知女兒要去一個小縣城，韓媽媽一口回絕。她已經(jīng)在鄭州電視臺為女兒安排好了工作。
韓樂星買了張去山東的站票，偷偷掖在背包里，臨行前才跟父母說。她從小到大乘火車一律臥鋪，這次寧愿站一路，由橫著到豎著，說明決心很大，父母不再攔著。
8月15日，韓樂星在廣電局辦了入職手續(xù)，與黃磊登記在一個花名冊上，名字緊挨著。
9月15日，韓樂星領(lǐng)了第一個月工資，一番猶豫之后，她向人力資源部請了個長假，說去北京學(xué)習(xí)。同時，她還向黃磊請了一個一輩子的“長假”——分手——父母電令她必須去北京考專升本。
說好執(zhí)手同往，黃磊卻一個人被留在山上——當(dāng)時，鄒平縣廣電局還在城南近郊的“黃山”上。
小黃電話勸說無用，后來小韓連電話也不接了，短信不回。沒辦法，黃磊也請假去北京尋人。走出北京站發(fā)了條短信：“我在車站等你，等到天黑我就走了?！?br>
一無所獲回到鄒平，黃磊兜里只剩下十幾元，實(shí)習(xí)期工資每月只有200。這次失敗之旅后，小黃找到活他就干，掃地、打水、錄像，不讓自己閑著，實(shí)在沒事可干，就拿起大笤帚掃院子。只是一端起碗就眼淚嘩嘩的。
此時，住在北京學(xué)生公寓里的韓樂星也淚眼朦朧。她在室友的光盤里發(fā)現(xiàn)一張畫很像男友，就打印出來貼在書櫥上，望著望著就哭了。她祈禱自己不要考上。
10月15日，韓樂星從考場直接去了北京站，而黃磊也提前三個小時在濟(jì)南站等著了。
鄉(xiāng)村愛情
黃磊把韓樂星接回了山上。在紅瓦青磚的院落里，兩人回憶著一路上的曲折，憶苦思甜。
原來，黃磊在北京站焦急等待的時候，韓樂星也在四處打電話給親友征詢意見。更重要的，是黃磊一通通地打電話給韓家父母，介紹鄒平這邊的情況，還有當(dāng)?shù)仡I(lǐng)導(dǎo)如何重視人才，給小韓父母背誦了許多鄒平對人才的優(yōu)惠政策，終于打通了父母關(guān)。
小兩口在大學(xué)戀愛時就規(guī)劃了無數(shù)遍的生活，這才算正式開始。
當(dāng)時，廣電局新址正在建設(shè)。每天上班，要從山北繞到山南。公交車不準(zhǔn)點(diǎn)，為了掌控時間，小兩口騎車上下班。車子一擺一擺地行走在山間，像《甜蜜蜜》里黎明載著張曼玉的經(jīng)典鏡頭。
有一次黑夜，他們走了50分鐘山路才到家。來往的車燈照來照去的，把黑夜捅了一個又一個大窟窿，他們覺得自己特像是拓荒者。
2006年，鄒平的城市化進(jìn)程加速推進(jìn)?！冻鞘锌臻g發(fā)展控制性規(guī)劃》編制完成，開工城建項(xiàng)目55個。新城初具雛形前，小兩口上演的還像是鄉(xiāng)村愛情故事。
“在‘黃山’上的一年，是我有生以來享受的最差住宿條件?！毙№n直言不諱。蒼蠅、蚊子、跳蚤、虱子、蟑螂、老鼠、壁虎？？凡是能讓女人尖叫的東西，除了鉆石和鮮花，小平房里一樣不少。
冬天早晨水龍頭凍成了冰坨坨；晚上解手也成問題，得走出院子才找得到廁所。
也有快樂時光。小黃院子里有兩棵核桃樹，每年十月，果實(shí)落地，剝開來吃青的，“不搶可就沒了?！毙↑S吃得滿嘴流汁，還沒忘了在窗臺上擺一排曬著，那是留給女朋友的。把小韓從北京接回來的時候，就是用新核桃接風(fēng)。
“如果說愛情劇需要一個舞臺布景的話，西湖有西湖的浪漫，山里人家也有自家的浪漫?！迸c舞臺打交道的一個燈光師、一個音響師，在鄒平的一座小山丘布置了一個新舞臺。
搬新家
新婚，最重要的是布置一個家。小黃和小韓搬了三次家。
一次是2007年1月1日單位搬到新落成的廣播電視大廈。尤其令他們有成就感的是，1000平米演播大劇院配有國內(nèi)最為先進(jìn)的燈光系統(tǒng)、世界知名音響系統(tǒng)。
目前，黃磊是臺里唯一的燈光師，韓樂星是唯一的音響師。
另一次搬家是2008年10月，小兩口買的新房子交鑰匙了。他們已于當(dāng)年2月領(lǐng)證結(jié)婚。
第三次搬家是給他們家的小狗。黃磊從電視臺工地里“順”了幾塊塑料泡沫的邊角料，搭起了一個童話般的狗舍，小狗一看就知道是給它的，鉆進(jìn)去再也不肯出來了。
這是他們養(yǎng)的第三只狗，也是過得最舒坦的一只。狗糧、玩具、咬膠，應(yīng)有盡有。相比第三只狗的伙食，第一只狗吃的是饅頭球，黃磊一邊吃著山東的白面大饅頭，一邊會掰一點(diǎn)搓成球喂小狗。相比第三只狗的住房，第二只狗住的是黃磊的大頭軍鞋。這種厚實(shí)的棉鞋是對抗魯中山區(qū)天寒地凍的必備品。
三代小狗改善生活條件的過程中，小黃和小韓的工資由實(shí)習(xí)期的200元到見習(xí)期的1000元再到轉(zhuǎn)正后的2000多元。這個數(shù)字很令當(dāng)?shù)氐钠胀ü珓?wù)員羨慕——老師等教科文衛(wèi)工作人員的工資水平在鄒平是超過公務(wù)員的。
當(dāng)然，最令人踏實(shí)的是房價能“夠得到”，兩人的工資每月能買兩平米。他們住的山南，由開發(fā)前的幾百塊漲到了現(xiàn)在的三四千。
2006年是鄒平縣城迅速長大長高的一年，城建完成投入14.3億元，縣城建成區(qū)面積45平方公里、人口34萬人，城市化水平達(dá)到54%，縣城面貌明顯改觀。
“剛來鄒平，從汽車站出來，一路都是平房，街上跑的是小面包?！秉S磊回憶，“現(xiàn)在山南全是高層，街上跑的都是亮閃閃的小車?！?br>
鄒平是從2001年開始大發(fā)展的，以前很多寄到鄒城電視臺的信，被誤投到鄒平電視臺，現(xiàn)在這種信越來越少了，鄒平打響了自己的知名度。
因?yàn)槌敲苍谥苓叧鞘兄喧Q立雞群，很多出租車司機(jī)從淄博或濟(jì)南火車站開過來，都以為鄒平已是山東省的省管縣。
2006年底肯德基開進(jìn)了鄒平，仿佛給小縣城做了一個“洋認(rèn)證”。黃磊排隊(duì)半小時，為女朋友買了一個“全家桶”。
“兩岸三地”的婚禮
小黃小韓舉辦了一個“兩岸三地”的婚禮。兩岸是指黃河兩岸，河北、河南；三地是指張家口、洛陽和鄒平。
主會場放在新郎老家張家口，鄒平電視臺專門派員前往。
好日子定在2009年9月29日，取其“長久”之意。
黃磊指派自己的哥們兒晚上9點(diǎn)去貼井蓋。按照當(dāng)?shù)仫L(fēng)俗，新人路過的有孔洞的井蓋都要用紅紙貼好。寓意是新人不要掉在“苦井”里。
黃磊不想留一點(diǎn)漏洞，這個新娘子是他歷盡艱辛才追到的?！白谲?yán)铮荒灰荒痪拖耠娪鞍阍谀X海里閃回，從在西子湖畔談戀愛到去北京勸她回心轉(zhuǎn)意，最終安家鄒平，想著想著，我就哭了?！?br>
想到這里，小黃緊緊地抱著小韓。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扎著自己了，新娘在大聲沖他喊。但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蓋住了新娘的聲音。也不去管它了，小黃望住新娘，任她去喊，任它去扎。
后來才弄明白，丈母娘在女兒袖子上，左右各別了三根針，這是洛陽婚俗。
在鄒平，他們還要履行山東風(fēng)俗?？h廣電局局長趙敬源跟他們約好了，把廣電中心的劇場撥出來給他們舉行儀式。
“他們是為了愛情理想而來到鄒平的，愛情就是幸福，我就要服務(wù)好，他們覺得幸福就不走了?！壁w敬源說。
“鄒平人就是熱情實(shí)在！”小黃被小韓攙著敬酒時的心里話還沒說完，就被雙雙“墩”了，于是就出現(xiàn)了本文開頭時的一幕。
盛筵之后，小縣城的閑適生活開始了。下班后，小韓與小黃經(jīng)常手拉著手去山后走梧桐道。鄒平是山東梧桐原木資源基地?！拔嗤┦菒矍闃??！惫糯鷤髡f梧是雄樹，桐是雌樹，梧桐同長同老，同生同死。
“莊子說‘夫發(fā)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是鳳凰一類的鳥，它生在南海，而要飛到北海，只有梧桐樹才是它的棲身之處。我們栽梧桐，就是為的引進(jìn)人才之鳳?！痹卩u平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夏應(yīng)祿眼中，黃磊和韓樂星就是這樣被引來筑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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