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咸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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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鍵字:于瀛,藝術 smarty:/if?>
- 發(fā)布時間:2016-01-21 16:26
于瀛:一場錯過的斗爭
時間:2015年10月17日-12月5日
地點:北京,草場地藝術區(qū)應空間
我一度認為,藝術品尤其是雕塑與裝置,總要放在曠野或森林中才顯得特別,因為它既孤立,又因借了自然的“勢”而顯得圓滿自洽—這當然是一種偏見;實際上,大多數(shù)時候,觀看的自由來自限制,比如建筑、空間,乃至某一個角落的特殊布置,因為有了圍合,有了左右顧盼,才能激發(fā)觀者微妙的觀感。以這個角度來看,策展人畢昕把于瀛這兩年的作品都堆放在一個空間里,是一件多么值得慶幸的事情。
于瀛并不是一個耳熟的名字。我甚或以為那是一個女生,不料見了面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高大的山東漢子,只是說話急促而輕巧,倒是他提供給我們的頭像,黑色頭巾下只露出一雙眼睛,有那么一絲雌雄莫辨的味道。不過,撇開這一切背景和印象,如果你置身他那個名叫《一場錯過的斗爭》的展覽現(xiàn)場,你不會想到其他—除了“腦洞大開”這個詞。
在北京草場地藝術區(qū)的應空間,策展人仿佛要把所有的東西都塞進來了,單看材料就知道藝術家手段之繁復:旗幟、海報、紀實攝影、競選宣傳片、歷史畫、宗教畫、紀念碑、場景沙盤、網(wǎng)絡貼圖、塑膠模特、學術書籍、連環(huán)畫……更別說他還煞有介事地印刷了一份報紙,頭版頭條就是《一封老齊給學生們的來信》,照片上的人似曾相識—你猜是誰?齊澤克!這個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被認為是國際上最耀眼的學術明星、一個黑格爾式的思想家,在照片上有著濃眉大眼,但卻是美圖秀秀PS過的結果。至于他的信,當然是挪用了他在“占領華爾街”運動中的演說辭,而寫信的對象,就是“咸派”的學生。
咸派?是的,非但有咸派,還有甜派—甜咸兩黨之爭,正是于瀛借以討論“斗爭”這一主題的藥引子。而藥引子的藥引子,則是近年來網(wǎng)絡上爭吵不斷的諸如“豆腐腦是甜的還是咸的”“粽子是甜的還是咸的”這些問題。2013年,從這個看似微不足道的辯論出發(fā),于瀛,這位生于1987年的年輕人,開始將“斗爭的戰(zhàn)火”引向更廣的草原:社會動員、網(wǎng)絡辯論、意識形態(tài)與現(xiàn)實境遇等等,眼光所及更是延伸至全球議題,從阿拉伯之春、占領華爾街,再到我們身處的中國現(xiàn)實和虛擬現(xiàn)實……
表現(xiàn)手法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果你從一層展廳從左至右觀看,就會發(fā)現(xiàn):
一張拼貼著麥穗的紙上水彩,題詞是“一位脫甜者回憶了他在草叢中看到的一幕,兩名甜黨憲兵把一位咸黨拖入草叢中,并強制給他喂甜筒冰淇淋,手段之殘忍令人發(fā)指”。典故來源是太平天國時期官府恐嚇民眾勿信太平教的宣傳畫;
一份《自由大咸派時報》,內(nèi)文除了《咸翼公知老齊寫給咸派占領者的信》,還有各種依據(jù)時事新聞改編的小道消息,以及一張電影海報,片名《開往鹽國的列車》由毛體書寫而成;
一張電影海報,挪用的似乎是《琉璜島家書》,但文字卻是電腦死機之后的指示:Press any key to delete sweet files;Press S+A+L+T+Yto continue。
再看看甜黨的表現(xiàn):
有無聲的單頻道影像《占領咸街運動》,冰淇淋、甜甜圈、蛋糕永不停息地從屏幕的上方掉下來;
肖像海報《Chairman Sweet》,也是一個無頭人,腦袋后面是兩圈造成運動錯覺的雙色圓圈,上面寫著:Eat Candy,Not War。仿的是列儂和小野洋子的名言:Make Love,Not War。
類似這樣的例子還可以列上一整頁,但最讓我驚奇的是,為了說明甜咸黨斗爭的無效性,于瀛引入了一個令人忍俊不禁的變量:廣場舞聯(lián)邦。這三者的旗幟飄揚在一層展廳的入口墻壁上,只有仔細看看,你才會為藝術家的天才想象力鼓掌:甜黨的紅色旗幟是兩片彎月圍合著一塊糖,糖果的中間是一個五角星;咸黨的藍色黨旗中間則是一個咸鴨蛋,蛋黃的中央是兩個等邊三角形交叉而成的六角形;至于廣場舞聯(lián)邦的旗子,是紅白藍三色中間一個小號上站著一男一女,他們高舉的手握在一起,變出三格手機信號的模樣。在簡簡單單的三面旗幟上,于瀛將諸多不能明說的政治、歷史、宗教和意識形態(tài)元素融為一體,相互嵌合,然后讓它們吊詭地融合在一起。
詼諧,又辛辣;輕松,又沉重,我沒有料到一個1987年生的人能如此嫻熟地表達這些命題,而且是以這樣四兩撥千斤的方式。應空間的人告訴我,直到展出前一天,于瀛還在冒出各種念頭,想要將之落諸紙面,直到策展人不得不叫停他。但就目前的容量而言,那也已經(jīng)是一個高密度的熔爐,觀看每一件作品,你都會得到一點索隱的樂趣,得到一點不經(jīng)意的刺激,那是觀看畫冊無法實現(xiàn)的效果,不僅是因為作品們大小有別、材質殊異,而是因為,只有當你被作品包圍的時候,你才能獲得最大化的觀看效果—你不是像閱讀畫冊那樣聚焦在某一件作品上,而是無論你走到哪里,都有無窮的信息向你涌來。這樣說可能略有夸張,但這的確是現(xiàn)場觀看展覽無法取代的地方。
讓我暫且跳出來說一點題外話:我們一直習慣將人分門別類,藝術家自然概莫能外—學院的、當代的、經(jīng)典的、官方的、不同代際的,諸如此類,但是,我們很難將現(xiàn)下的中國“年輕藝術家”趕到一個統(tǒng)一的陣營里去,原因很簡單:他們無法被歸類、面目模糊,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的風格仍在形成之中,更重要的是,他們本來就不是以一個群體出現(xiàn)的,80后和90后,即便出生年份相差不遠,但因為時代變化實在太快、太大,以至于每個人都在那混亂的變動中攫取了一點點,拼湊成自己,然后又釋放出來,這種方式,不是歷史的,不是群體性,而恰恰是個體的,他們有著自己的來龍去脈,也有著自己獨一無二的面目。
唯有這種個體催生的創(chuàng)造力最是顯得可貴,這也是我另一個不得不推薦于瀛和《一場錯過的斗爭》的緣由。
文、圖|曹若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