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子愷 汲古出新
- 來源:mangazine精英 smarty:if $article.tag?>
- 關鍵字:傳統(tǒng)文化,馬子愷,文學,人生 smarty:/if?>
- 發(fā)布時間:2016-01-21 15:22
馬子愷內斂緩慢,如同他備受推崇的古篆,沉甸甸的,卻又古奧難辨,
一時間難為人所識。因為在世界各地推廣古篆藝術,他告別了蟄居書齋的日子,
希望能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以藝術的方式傳播出去。
那是一個極重的霧霾天,北京的冬天比往年顯得陰冷一些。生于1969年的藝術家馬子愷側坐在窗邊,眼鏡邊框折射著微光。
他說在報告文學興盛的年代里信息匱乏,讀一張報紙是連中縫里的字都不會放過;說自己早先在國家畫院任職時,接待全國各地來的“諸侯畫家”,“諸侯”們學了一年,藝術上的“我”不見了,是好事還是壞事;說美國藝術家波洛克的放任不羈和中國畫的文不對題,又拉拉扯扯地談到打車軟件、物質上的盛世和時代的漩渦……總之話頭跳躍得很,但又始終指向那個隱隱的“我”,就像遞給你一臺相機,明里讓看的是他拍的照片,暗地里卻是希望你認識鏡頭后面按快門的那個人。
單看簡歷,他的籍貫、別署、號,問學之旅,數(shù)不過來的頭銜、榮譽和展覽,還有“以書印稱名藝林,擅詩畫鑒賞之美譽”的評語,固然都清晰明確,然而也都面目模糊。你當然也可以查到他在今年的米蘭世博會上被授予藝術金獎的新聞,甚至可以查到他在盧浮宮舉辦的一次略有爭議的展覽,但這些都無助于說明他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馬子愷太內斂,太緩慢,又或者,他的藝術、人生與現(xiàn)實之聯(lián)系太過“隱”,就像他備受推崇的古篆,沉甸甸的,卻又古奧難辨,一時間難為人所識。
所以他只能迂回,不必直抒胸襟,倒是先講見聞、軼事,然后暗陳心跡,例如講佛教,本是“無相”之學,就算有“神”,那也得是像孔老夫子說的,“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結果東渡之后,佛忽然就成偶像了,被塑成金身,藏在山里,供在廟里,人們求佛不在心中求,反而跑到廟里磕頭去了,“這樣的人心就沒有寄托,是功利化的,世俗化的,影射到藝術創(chuàng)作,”他話鋒一轉,“就像現(xiàn)在的藝術家,畫一筆一只大蝦,再畫一筆兩條海參—兩口子拿著尺子量能賣多少錢?!?/p>
可是—他依然是平和而緩慢地,“我也未能幸免這場浩劫,算是被卷進來了,所以才來做這些什么訪談,想想很滑稽,但也算是借一個渠道來講講自己的內心吧?!?/p>
中國的傳統(tǒng)不是守舊是創(chuàng)新
“我最近因為推廣古篆藝術,在歐洲游歷了一段時間。很多人說包豪斯偉大,我認為從包豪斯開始變亂古法,包豪斯之前的我都覺得偉大,之后的我都覺得是垃圾。”
馬子愷說這話之前,借的是藝術評論家李小山的“垃圾論”。把包豪斯一棍子打死也許是言重了,他的意思是,包豪斯風潮所及,歐洲遍地起了“方盒子”,這就導致了千城一面;中國更好不到哪里去—當了十幾年的濟南市政協(xié)委員,生在趵突泉旁邊的馬子愷一直建議政府別把老房子都拆沒了,比如60年代、70年代、80年代各個時期的建筑都應適當保留一些,作為歷史的見證,然而很可惜:“每次發(fā)言,聽了都鼓掌,隨后沒一個執(zhí)行的。”
又比如屁股下的椅子,他看了看房間里的中式木椅,“你看咱們現(xiàn)在坐的椅子都不是這個時代的,這一下可麻煩了:這個時代該坐什么呢?沒了?!?/p>
繞了這么一圈,其實還是為了說自己的藝術:“我雖然是用2500年前孔子時代的文字作為我的藝術元素和符號進行創(chuàng)作,但放進去的更多是我內心的東西?!?/p>
他說“汲古也要出新”,中國的傳統(tǒng)不是守舊,恰恰是要創(chuàng)新,就像《大學》里說的,“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要推陳出新,做新民。
在他這個創(chuàng)作兼會客的工作室,書法條幅掛滿四壁,雖然篆書我多半不認識,但模糊中也能感覺那些字是“舊”的,同時也是“新”的。有人跟他“商量”,說字有大篆小篆,你這個古篆有點俗了吧,他辯解:“我說你們真是不看古書,古篆不是我講的,自古有之”;又去請教歷史學家李學勤,心里更加有底了:狹義地說,夏商周三代的文字,就是古篆。
北大學者王岳川、徐寒譽其為“當代古篆第一人”,藝術家韓美林贊其“不宗凡馬”,書法大家歐陽中石則認為馬子愷的字“頗具匠心,正所謂古不乖時今不同弊饒有情趣”,至于齊白石的得意門生、書畫大家許麟廬更是題贊其藝:“熔甲骨秦漢文字為一爐,創(chuàng)出個人風格又不失篆書法度……無論章法布局均達到大家手筆”。
相比起這些,馬子愷的自我要求聽起來似乎更加高格且嚴苛:“書不讀三代以下,字不寫三代以下”,要古,就追到上古,然后從那里推陳出新。因此看他的古篆書法,渾厚古拙之余,又有另一種“當代”的清新和天真。
我問他如何劃分自己所在的“陣營”,是傳統(tǒng)的還是當代的,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傳統(tǒng),理由似乎也簡單得很:與很多當代書法家或當代水墨藝術家相比,他并不將書法當成一種純粹的形式,而堅持其應承載文化的文明的內容。所以,他會用古篆來書寫《周易》《論語》中的經(jīng)典字句,印章上所刻的只言片語也往往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價值觀。
我們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茶,他身后的玻璃罩子里放著一枚縮小版的“泰和寶璽”,印面用古篆篆刻“政通人和”四字,印的四周則用周朝的文字篆刻季羨林先生的名作《泰山頌》。另一面墻上,則掛著他與愛馬仕代工廠MARCROZIER合作制作的藝術絲巾原本,詩書畫印,色彩斑斕,目的即在于讓更多的普通人了解和喜歡古篆藝術。他畢竟不愿僅僅蟄居書齋,而希望文化以藝術的方式傳播出去。
他說:“人這一生三萬多天,掐頭去尾,剩下的估計也就是萬兒八千天,即便每天都創(chuàng)作一件,那才多少件?還是希望通過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化身千萬’,讓更多的人分享你的藝術成果?!?/p>
和一個時代接上了
馬子愷自謂“幼受庭訓,讀經(jīng)研藝”,“這八個字就概括了我的藝術啟蒙之路”。他的祖父藏書頗豐,父親也喜好文墨詩書,“但基本上是‘名不出鄉(xiāng)里’”。
他的外公是1949年后濟南工商聯(lián)第一任會長,“文革”期間被打倒,某天,家里人都在等米下鍋,結果他回到家,才說把剛領來的薪水全部花掉了,換了一枚水晶印章。后來才知道,“是他朋友家里揭不開鍋,對他說,你喜歡這個東西,那就跟你換錢。在那個時候了,他還要這個東西干什么用呢?”馬子愷說,“但這傳遞了一個印象,就是你給朋友錢,人家絕對不會要的,民國范兒還在,那就用這種方式傳遞一點溫暖。”
在這樣的家庭里耳濡目染,馬子愷的傾心文藝自然順理成章。家里人看他喜歡,就介紹山水畫家弭菊田教他山水畫,后者指點他要書畫同修。畫畫要題字,題了字還要蓋章,他就自己買石頭刻,刻好了拿給老師看,弭先生一看這學生有天賦,于是又介紹到齊魯書畫篆刻的名宿陳左黃門下。
馬子愷說“陳老光照齊魯印壇五十年”,從后者的身上,他學到很多做人、從藝的道理。老先生是1918年生人,活到97歲去世,生前就不寫四個字:“難得糊涂”?!八霞以跒H坊和淄博之間,鄭板橋就是在濰縣寫的‘難得糊涂’。陳先生是大書法家,有人請他題這四個字,他就堅決不寫?!彼浀糜幸换禺?shù)氐囊粋€派出所所長到老先生家里求字,老先生一聽要寫“難得糊涂”,馬上回絕:“你這個所長就夠糊涂的了,你還難得糊涂,你是難得聰明吧?”
當時馬子愷不過十七八歲,“那對我影響很大?!?/p>
另一位與陳左黃等人并稱“山東五老”的文字語言學家、書法篆刻家蔣維崧對他也頗有影響。有一次,蔣先生為呂叔湘先生的文集題字,“呂叔湘文集”這五個字寫了不下千條,“掛得滿屋子都是,寫完之后又一個個地選”,馬子愷在一次采訪中說,“原來以為書法就是隨手一寫,通過這些事情才知道創(chuàng)作的時候,有的時候需要醉來信手兩三行的狀態(tài),有時候則需要反復地推敲?!?/p>
馬子愷重機緣。他說藝術家但凡要成功,離不開四個要素—天賦高、功夫深、人品正,這三者是“硬件”;軟件就是“有機緣”。
在他工作室的門上貼有“馬子愷國學藝術展示中心”的標簽,“馬子愷”三個字是末代皇帝溥儀的弟弟溥杰所書?!袄舷壬皩ξ液芎谩?,他說。
不止溥杰,對他好的老先生們多了去了,比如詩人臧克家,書法家歐陽中石、武中奇,國學家文懷沙,等等。“我那時候很小,老先生就愿意帶著我玩兒”,原因之一,是年輕人誠心學習的不多,有的要了作品就走,“我是從來不去要東西,我當時搞篆刻,也給他們刻印,這些老先生們洞察人心,一看就知道哪個人值得教,值得托付,對這一點我特別感恩。”
在所有這些老先生中,對他影響最大的是書畫大家許麟廬?!拔沂畮讱q拜許麟廬先生為師,少年入門,一直到許老去世,受許老的恩惠很多?!痹缒旰芏喈嫾艺堅S先生看畫,許先生為了把學生推出去,就常常對畫家說,“畫得很好,但印章太差了,找我學生馬子愷去”。
他還在一次電視采訪中說,“子愷由青年過渡到中年、老年,還有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他借鑒古人,借鑒前輩,融會貫通,追求必定還要高,我對他非常有希望,終究他非有成就不可!”
馬子愷還記得2000年3月在北京,當時許先生剛搬到順義的“竹蕭齋”,馬子愷跟許先生的大兒子在過去的路上,“他跟他大兒子打電話說拿個火鍋,我想拿火鍋干嘛呢,老爺子說了,子愷來了咱們今天涮羊肉。但是你們不知道許老是不吃羊肉的,卻專為了我做涮羊肉宴,你說我多感動啊?!?/p>
有朋友羨慕他跟前輩們的交往,他也頗為自重:“這一連串的大師的名字,現(xiàn)在就當成我的背書了,他們每個人放了一點東西在我這里,就成了一個現(xiàn)在的馬子愷。和這些人交流的意義是什么呢?就是你和一個時代接上了?!?/p>
保持清醒的民族文化身份
1999年夏天,馬子愷到北京拜望歐陽中石先生,請其為自己的新作題詞,卻因為歐陽先生的一席話,放下在濟南已經(jīng)擁有的一片天地,到首都師范大學深造,從此寓居京華。首師大畢業(yè)之后,他又考入北京大學藝術學院,潛心求學。幾年后,他受聘任職于中國國家畫院,最后又選擇離開,重返燕園做訪問學者。
他說自己本處于藝術的中心,卻甘愿自我邊緣化,“保持清醒,努力把自己從漩渦中抽出來”?!白晕疫吘壔皇菈氖?,我?guī)状稳惑w制拉回去,又每次選擇把自己放出來,站在邊緣來看自己?!?/p>
2008年,馬子愷為北京奧運會題寫“中國茶”;2010年在北京飯店金色大廳舉辦首位當代個人書法專場拍賣會;2013年作品《你好·世界》登上了紐約時代廣場的納斯達克大屏;2014年鴻篇巨制《泰和寶璽》問世于文博會上;同期,大型藝術紀錄片《中國藝術大家·馬子愷專集》攝制播出;2014年10月在巴黎盧浮宮成功舉辦《馬子愷古篆藝術展》;2015年在米蘭世博會舉辦個展并獲金獎。
由于盧浮宮的展覽設在臨時展廳,因此網(wǎng)上有評論說那是“沽名釣譽”,馬子愷感到不理解,“不在臨時展廳展,難道人家把《蒙娜麗莎》拿下來,把你的畫掛上去?”他拿中國奧運第一人劉長春做例子,“他跑了個最后一名,但中國人參加奧運會的歷史是從那兒開始改寫的。我們這些年在世界范圍內推廣古篆藝術,以此為載體來推廣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盧浮宮舉辦古篆藝術展覽我是第一人,你們可能不知道,但歷史會記住?!?/p>
我問他這種傳播中國文化的責任感從何而來,他說,藝術自愛好始,然后拜師學,到學堂去學,鉆研它,從事它,溫飽解決了,這時候多少就有點責任感了?!俺跗跓o非是東家西家請你幫個忙,寫個字,答應了你就得去;后來出國,以藝術家的身份和人交流,交流越多,就越是認為自己應該如此,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升華的過程。”
從2008年至今,他已經(jīng)在國內創(chuàng)立了18家“馬子愷藝術館”,展示他的詩書畫印。創(chuàng)作之余,自然也要兼顧繁瑣的推廣事務,他知道近兩年是“全民懷疑一切”“全民打倒偶像”的時期,露面和言說都有風險,“難就難在讓自己的聲音真正地被更多人聽見,引起共鳴”。
他在北大的導師王岳川對他說,要保持一個清醒的民族文化身份,這種意識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霸谖覀冞@個時代,要留下一點給后人做歷史的線索。”馬子愷說。
馬子愷當代國學藝術名家,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西泠印社社員,現(xiàn)為中國書法學術研究院常務副院長、北京雙秀書院院長、漱玉印社社長、北京大學訪問學者、《中國畫院》學術總編。幼受庭訓,讀經(jīng)研藝,問學于許麟廬、武中奇、歐陽中石、蔣維崧、陳左黃、魏啟后諸先生。以書印稱名藝林,擅詩畫鑒賞之美譽。出版有《馬子愷藝術作品集》《齊魯名賢印跡》《古篆論語》《周易錦言》《漢印精華》《知水仁山》《依仁游藝》等十幾種專著,曾在國內外成功舉辦二十余次個展,獲得重要獎項百余次,廣受業(yè)內外贊譽。2014年10月《馬子愷古篆藝術展》在巴黎盧浮宮成功舉辦,成為首位在盧浮宮舉辦書法展覽的華人。2015年米蘭世博會《泰和寶璽》獲得金獎。
[對話馬子愷]
你看不懂我的字,我也看不懂這個時代萬象
記者:你說因緣是不得不如此,但為什么選擇古篆這種形式?
馬子愷:我喜歡篆刻,從小冥冥之中就喜歡古文字,不單從書法的角度,也是做學問的偏好。現(xiàn)在都喜歡分類,一說是書法家就問真草隸篆你寫哪個體,我愿意怎么劃分呢?當代和傳統(tǒng),我愿意歸類到傳統(tǒng)里去。為什么?還是得從思想上分析,就是“吾從周”。你看我用書法等形式表現(xiàn)《周易》《論語》,形式是為內容服務的,我的內容就來自思想,要闡述的就是類似“邦有道”這樣的概念。很多人進這屋一看,都說看不懂,這也沒有問題,但純藝術和世俗的東西還是有差距的,你看不懂這些字,就像我也看不懂這個時代萬象一樣,互相看不懂。而且我自己有時候也看不懂,有一些文字到現(xiàn)在還沒有考釋出來,那我就臨摹,寫點我也不認識的字,用來傳達那個遙遠的時代。孔子一生都希望恢復周禮,但他肯定知道,那個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
記者:對大多數(shù)中國人來說,古篆都是看不懂的,對于這樣一種看不懂的東西,你為什么會堅持下去?
馬子愷:第一,在某種程度上,我自己可能越來越懂了。第二,就是我用這種藝術元素來創(chuàng)作的時候,得到的是更多人對中國文化的認同,這個字給人看到它有歷史感,中國文字象形會意指事,世界四大古文字體系當中,現(xiàn)在能活學活用的就是中國的。秦始皇時代以篆書作為正統(tǒng)的國家文字,漢承秦制,雖然改成隸書了,但漢代的碑額碑頭絕對是篆書,一直到我們現(xiàn)在,每逢國家大典也都要用篆書,所以它有它的延續(xù)性,也有關注它的群體,比如說我們正在做的這個事。而且,當我做古篆藝術推廣的時候,無論國內國外,尤其是國外,往那兒一放他就知道這個是中國的,就證明我們中國的文明淵源有自,這個也是一個最有說服力的物證。中國文明不斷、文化不斷,不像有些人說的什么文化斷層,或者什么崖山之后無中國,不是的,文化的根永遠在。所以古篆的價值指向就是我講到的這個深層的意思。我說過“吾從周”,古人說“書不讀三代以下”,我說字也不寫三代以下,就取個高古渾厚的境界。這些字都是前人的智慧,至于后來我加色彩進去,也是為了和人溝通方便,讓大家看著它是一件更具有裝飾性和推廣意義上的作品,就用途更多了。我甚至想,不單寫中國的古文字,我還買了很多世界古文字的書,準備逐一創(chuàng)作。我還有一個設想,就是把中國少數(shù)民族的古文字,比如古藏文、古彝文,還有就把歷史傳說當中大禹的、倉頡的都用現(xiàn)在的藝術形式表現(xiàn)出來,成為一個古文字系列,讓大家看。
記者:你的這種文化身份上的自豪感和使命感,除了說在后天長期的訓練、學習中慢慢地熏陶得來之外,有沒有誰對你有過重要的影響,讓你產(chǎn)生這樣的立場的?
馬子愷:行走到現(xiàn)在,恰恰是把自豪丟了。中國文人的思維是知無涯,學海無涯,越深入地學,越知道自己只能取一瓢飲。但我也欣賞徐悲鴻常引用的一句話,就是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人得強其骨,書法也是這樣,用筆千古不易,結體因時而異,在三代是篆體,在漢代是隸書,到了當代都是丑書,怪來怪去的這種。雖然現(xiàn)在講復古,都寫成王羲之那樣,但也是程式化的,看了不美,很機械很單調,沒有情感的注入。我是強調情感的,那這個情感來源于什么呢?就是剛才講的,好的老師給你講的都是道,技進乎道,我認識了那么多大師級的老師,他們傳給我的基本上都是道。
古代說從游于某某,什么叫從游?簡單地比喻,就是一條大魚在前面游,一條小魚在后面跟著游,不僅學技巧姿勢,言行舉止都在學習。我的這些老師們都是道德為先,他們用他們的言行來影響我們,傳到我們這兒那怎么辦呢?也得這么繼續(xù)往下走。
民間的這種文化傳承,感情更真摯,友誼更久遠,幫助更大。為什么呢?它是一個情感的關系。在我老師的那個時代,他們都是到處舉薦人,許麟廬許老,從我拜師以后也是這樣,當時很多畫家請他看畫,他就說,畫得很好,印章太差了,那怎么辦呢?找我學生馬子愷去刻。就這樣把我推出去。還有陳左黃、魏啟后這些著名的老先生,一說就是,“馬子愷啊,書法家”,那時候我才十來歲,但老人家說的話,我也不能當面反駁,就只能在旁邊默默地聽著,但心里誠惶誠恐:我是不是書法家?事情過去了,話可是還記著,于是回去就勤學苦練,我要對得起這個“榮譽稱號”。
好多人說,你是肩負著什么什么,我可不敢當,但后來有機會到美國時報廣場做宣傳了,到臺北了,到盧浮宮了,又到世博會了,影響可能大,也可能小,但至少讓世界看到這就是中國的古篆藝術,知道中國文化來了。做這種文化輸出,我相信是有意義的。
文|李舟 圖|姚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