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如果非要選一支樂隊來代表中國式的青春，“刺猬”樂隊一定當仁不讓：D-22時期橫空出世的“后北京新聲”代表樂隊之一，旋律如殘酷青春，三言兩語道盡年輕人的二三事，刻下來的青春物語都在音樂里。

　　“一個好的樂隊，肯定要有一個完整的世界觀，有沒有缺陷，有沒有錯誤，這都無所謂，主要是它是完整的?！?/p>

　　因為子?。逢犞鞒?吉他手）和何一帆（貝斯手）平時都上班，所以巡演只能在周末進行，于是這一次的采訪變得時間異常緊迫。走到子健家門口，一股蒜香撲鼻而來，透過紗窗，子健正在屋里炒茄子，看到我來了，招呼我進屋吃飯。環(huán)視子健的家，非?！按题?，墻上的畫色彩依舊很艷，很有沖擊力。子健說他沒跟別人學過畫畫，都是自己喜歡，自學的，還說等作品夠了，說不定辦個畫展。

　　幻象波普星=幻象+波普+星星=phantom+pop+star

　　咱們現(xiàn)在來針對“幻象波普星”拆解一下這個文字吧。

　　子健：其實是先出了英文名“phantompop star”，你不覺的phantom這詞很美嗎？有一種數(shù)據(jù)庫操作叫phantom read（有興趣的可以去谷歌一下），翻譯成中文就是“幻象讀”，我覺得這個其實跟音樂也挺相關(guān)的，就用了這個詞，是一些飄渺的、假的東西。

　　飄渺的、假的？

　　子?。壕褪亲屓水a(chǎn)生幻覺，形容幻覺的另一種說法。這張專輯有點偏迷幻，就用這詞兒做專輯名；pop，就是“刺猬”一直都特別“流行”，star，就是天上的星星，不是rock star。這張專輯好多歌詞也跟太空有關(guān)，這三個詞連到一起，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見解。就像波普，有些人會想到藝術(shù)，phantom，有的人會想到迷幻，有的人就覺得是個新詞兒。要是連起來，“幻象波普星”，就是一顆星星的名字。

　　“刺猬”樂隊早期的專輯青春熱血并躁動，而《甜蜜與殺害》是一個轉(zhuǎn)折，很多人在當時都不敢確信那是他們的專輯。2009年，前貝斯手博譞退隊對這支正在上升期的樂隊帶來了不小的影響，隨即發(fā)生的一些事情讓子健與石璐（鼓手）無法避免外界的騷擾，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若不是創(chuàng)作的微光在前面指引，恐怕不會有《甜蜜與殺害》，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刺猬”樂隊。說起“改變”，子健表示：“肯定每張都會有小改變，每張都不一樣?！辈贿^，他馬上又接了句“不過也不好說”?！短鹈叟c殺害》之后，“刺猬”樂隊的現(xiàn)場開始出現(xiàn)了迷幻的色彩，而直到《幻象波普星》，其中的迷幻才被正式擺上臺面，石璐在這張專輯中想構(gòu)造一個虛幻的、外太空的世界，子健表示：“其實也沒有特別迷幻，也就是吉他音色上迷幻，不像以前用那么多失真?！?/p>

　　現(xiàn)在“刺猬”的音樂是一個整體，子健特別怕所謂的主創(chuàng)人員把樂隊給框住。何一帆加入“刺猬”已有三年，最初的相遇要追溯到五道口D22時期，那會兒他的樂隊叫“怪力”，經(jīng)常跟“刺猬”一起演出，就這樣開始慢慢熟絡(luò)起來。在一起經(jīng)歷了各種演出，包括國內(nèi)外的幾次巡演后，他已然是樂隊不可分割的部分。如果把樂隊比成一個人的話，何一帆自認是堅實的骨架，他也坦言做樂隊和玩音樂完全是兩回事，音樂只是樂隊其中一個部分，樂隊有很多音樂以外的事情需要處理和面對。這張專輯里他循環(huán)次數(shù)最多的是“暖浪拂心田”，他認為就算是剛了解“刺猬”的朋友也應該非常容易接受這張專輯，不僅因為全是中文歌，制作方面也做得很干凈，整體配器音色很暖并且注重旋律的處理。

　　你在我低落的時候喂飽了我

　　從去年開始，石璐正式加入了馮海寧主導的樂隊Nova Heart，和博譞再度成為隊友。石璐在這兩個樂隊中參與即興創(chuàng)作的部分偏多，不同的是“刺猬”的即興段落，她每次排練會用錄音筆記錄下來，回去反復聽反復琢磨，而Nova Heart創(chuàng)作的新歌，有時候大家就忘掉了，最后還是電腦的采樣比較多。雖然同時玩著兩個樂隊確實會花費石璐更多時間，但子健覺得也沒什么，可能不像原來那樣排完馬上進棚錄音，但是慢工出細活兒，所以這張專輯中的編曲、吉他編排、歌詞，仔細看的話，子健認為比以前細。

　　石璐的創(chuàng)作靈感說來挺陰暗的：有一陣她抑郁癥特別嚴重，腦子里會有各種奇怪的想法，半夜睡不著，精神不正常，特別期待排練，一排練就把自己腦里的怪想法全部以旋律的形式發(fā)泄出來，回家再反復聽寫詞。本來寫的是關(guān)于個人情感的歌詞，但是后來被子健改成中文，也更有想象力和正能量一些。一直以來“刺猬”的詞曲基本出自子健，而這次專輯中“徙鳥”為三人合作的曲，“夢幻想”則是石璐作詞。按照現(xiàn)在“刺猬”創(chuàng)作中的比例來說，子健的比例最大，但他覺得大家都參與旋律或歌詞創(chuàng)作挺好，這樣樂隊的創(chuàng)作力才會越來越強。“所以一個樂隊的創(chuàng)造還是三個人的東西，你要是了解我們?nèi)齻€人，肯定會發(fā)現(xiàn)這音樂不太像我們?nèi)齻€中的某一個人，不是一個人的東西。”

　　那你們會特別糾結(jié)于原創(chuàng)嗎，或者說必須和別人不一樣？

　　子?。翰挥眉m結(jié)于這個，我們現(xiàn)在還是做藝術(shù)的心態(tài)，不是想火，還沒有偏離自己對搖滾樂最開始的想法與審美。其實做這個就是挖掘自己的過程，你對生活，自己看到的世界有你自己的理解，不用特別成熟，就是當下的理解，這才保證了創(chuàng)作的真實，那作品的好壞則取決于創(chuàng)作者的智商。如果你本著這個心態(tài)去創(chuàng)作，就不用擔心和誰一樣了。

　　忠于自己，獨立于趨勢和環(huán)境

　　子健說自己很現(xiàn)實：“我沒想過去改變別人，或者說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環(huán)境?！薄按题币恢焙芑乇苷螁栴}。確實有很多人對音樂人有偏見，認為他們不務(wù)正業(yè)，生活里都是性和毒品，早上第一件事就是morning beer，晝伏夜出；但也許“刺猬”這將近10年的樂隊之路很好地展示了他們作為普通人的一面：正規(guī)大學畢業(yè)，進公司工作賺錢果腹之余堅持音樂創(chuàng)作。搖滾樂手確實很酷很吸引人，每每演出完后，總會有沖進后臺的姑娘與樂手攀談，而子健卻說：“我不愛在現(xiàn)場跟人聊天。”所有搖滾樂里迷人的一切，他們不是只為此而來?！按题钡臉访砸詫W生居多，但是其中也不乏四五十歲的人，當我好奇這些人是否會來現(xiàn)場時，子健堅定地說：“會啊?！?/p>

　　你們現(xiàn)在提到搖滾樂是一個什么樣的感受？

　　子?。簱u滾樂其實就是年輕人的東西，我覺得搖滾樂對年輕人的意義最大，當然很多特別藝術(shù)化的樂隊，其實是音樂的范疇，不過你往大了說也是搖滾樂。但是要說搖滾精神還是特別年輕的一種音樂，偏朋克，Nirvana的音樂，都是很青春的音樂。包括TheRolling Stones、Beatles，他們都特別年輕，我覺得那個是搖滾樂。

　　正好Bob Dylan說過，過了青春期就處于一個下滑的狀態(tài)了，你同意他這句話嗎？子?。哼@得看是哪方面下滑了，肌肉是下滑了。我覺得美國人這么說一點都不奇怪，因為美國人尊重年輕人，誰都不愿意變老，肯定是各方面都下滑，他這么說能夠理解。但在中國我覺得不一定，中國尊重老年人。你要說搖滾樂肯定下滑了，但是你要說你是musician，你會做得越來越有深度，越來越可品。你要是從政，你肯定不可能下滑了，肯定越來越往上走。

　　石璐：不太同意這句話，有些好的作品是需要歲月沉淀的，像坂本龍一、Nile Rodgers、Tom Waits都是越老越矜貴，我覺得搖滾樂青春期是20-35歲之間，到30歲以后可以嘗試各種不同的音樂風格，電子音樂、世界音樂和電影原聲。

　　那你覺得現(xiàn)在的搖滾樂的青春期是什么時候？

　　子?。簢馐?8-35歲，國內(nèi)能做出音樂的人就25歲左右。

　　那你已經(jīng)過了呀！

　　子?。壕褪菄鴥?nèi)做得特好的估計得30多歲，大概會比國外晚10年左右，跟做音樂的成熟度有關(guān)。為什么中間會有這么一個時間差呢？

　　子?。簢鴥?nèi)是“打激素”，而不是從小培養(yǎng)，你必須得有人介紹，你能獨立思考的起點就比別人晚，包括國內(nèi)做教育也是洗腦在先。國外是從小就讓你獨立思考，鼓勵你選擇自己喜歡的，所以國內(nèi)小孩的世界觀形成我覺得要比國外的晚5年左右吧。但是搖滾樂是要世界觀成熟了之后才能玩的一種東西，朋克其實也是很有哲學的，Syd自殺了，21歲，但他的歌詞特別哲學，他什么都懂了。他自己腦袋里的世界是完整的。一個好的樂隊，肯定要有一個完整的世界觀，有沒有缺陷，有沒有錯誤，這都無所謂，主要是它是完整的。中國18歲小孩沒有這個完整的認識，有完整認識的很少很少，25歲差不多。

　　搖滾樂是你保持年輕的方法？

　　子?。褐辽僮鲆魳肥牵驗檫@東西是一個創(chuàng)作的過程，有未知的東西才會有樂趣。這不是一個逃避現(xiàn)實的方法，這個就是現(xiàn)實，這就是一個做搖滾樂隊的現(xiàn)實，就是一種生存狀態(tài)。很多人說搖滾樂是烏托邦，追逐理想，我覺得特別傻，都是那些上班族給自己的臆想。其實大家都有想干的事兒，上班族也沒錯，就是一個人得在社會上給自己找到一個角色。

　　屬于北京的聲音

　　“刺猬”屬于走哪兒都是北京的樂隊。搖滾樂是根植于城市的文化行為，能夠在聲音里聽到城市的感覺。如果你真正挖得很深去聽你喜歡的樂隊，必然會感受到那支樂隊扎根的城市帶來的都市感。但是子健依然認為：“中國近20年不會有一支樂隊突然讓全世界的人眼前一亮，直接把北京定義為像西雅圖、倫敦、曼徹斯特一樣的搖滾樂城市。從全球的獨立音樂場景來看，北京還差得很遠，這需要有極大的天賦才有可能把這事兒做好，做好了還得有極大的運氣才可能把這個城市變成搖滾樂版圖上畫上星的city。我們不拒絕更多人聽到我們的音樂，這本來就是好事，不喜歡的事可以選擇不去做，但是火了這事誰也不會不高興。” 雖然屬于“刺猬”的有些青春之歌對他們來說再也寫不出來了，但演那些歌的時候還是一樣。而在以后，石璐希望“刺猬”能跟電影、音樂劇合作，做一些配樂的工作。

　　有些人因各種原因不得相伴，或者相伴了卻又無法白頭到老。不否認過去的人，才會更用心對待將來，曾經(jīng)是獨立音樂圈神仙眷侶標桿的子健和石璐，還是敗給了相伴的瑣碎?？粗咏『髞淼纳?，相信他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在采訪的最后，我問他：“你覺得你有獲得幸福的能力嗎？”他堅定地說：“我有?！蔽殷@訝于他不再像以前一樣“喪”，而開始變得“想要好好活著”。他終于坦然地接受自己并且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現(xiàn)在的“刺猬”，還是他們?nèi)齻€人，大潔（子健現(xiàn)在的女朋友）會幫樂隊做跟影像相關(guān)的部分，沒有想象中彌漫在空氣里躲也躲不掉的尷尬。承認過往的歲月造就了那個時期的“刺猬”，也成就了現(xiàn)在的“刺猬”。他們的新專輯巡演在發(fā)稿之時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紛至沓來的各大音樂節(jié)上，你也會見到現(xiàn)在的這只“刺猬”吟唱他們腦中的“幻象波普星”。

　　“很多人說搖滾樂是烏托邦，追逐理想，我覺得特別傻，都是那些上班族給自己的臆想?！?/p>

　　文/小粉 攝影/大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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