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本刊記者 周 琳

　　“2014年8月，我到中國的時候，滴滴打車在南京還不流行，翻譯軟件也不常見。我不懂中文，出門這樣的小事，也會讓我抓耳撓腮。”北京大學藝術學院長江學者講席教授白龍（Andrea L. Baldini）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告訴記者，“這個過程既讓人興奮，也充滿了挑戰(zhàn)。”

　　白龍出生在意大利托斯卡納大區(qū)的維亞雷焦。來中國前，他在美國費城的天普大學攻讀哲學博士學位，對亞洲思想和藝術興趣濃厚。“2012年，我即將完成博士學業(yè)，導師問我是否有興趣去中國，我說為什么不呢？于是就來了！”

　　從書齋到田野，活躍的文化使者

　　剛到南京大學的時候，白龍只是一名國際交流項目的博士后。自2015年始，白龍成為南京大學“金陵藝術家駐地項目”的協(xié)調人。該計劃旨在邀請意大利藝術家赴南京參加藝術創(chuàng)作活動，與當?shù)氐乃囆g家、學者、文化人士、學生和居民進行交流互動，以文化為載體、以藝術為表現(xiàn)形式、從歷史和傳統(tǒng)中尋找當代精神共識，構建中西文明的橋梁。

　　“為此，我們策劃了一系列促進中意文化交流的活動。”白龍介紹說，2015年10月，他們在南京組織了“繽紛托斯卡納·意大利當代藝術邀請展”，邀請來自意大利托斯卡納地區(qū)的10位藝術家呈現(xiàn)了一場大型畫展，并以此慶祝南京和佛羅倫薩締結姐妹城市35周年，以及江蘇和托斯卡納大區(qū)結為友好省份23周年。

　　“這對于我來說，可真的是一個大項目。”他說，自己本該成為一名哲學家，深埋在書齋中讀書寫作，但是通過開展這些交流項目，他深度參與了中西文化交流，并與藝術家們不斷碰撞出新的思想火花，這個過程讓人興奮不已。他表示：“我開始欣賞中國的發(fā)展機遇，重新審視我在這里的生活和職業(yè)生涯，想去體驗從未有過的生活。”

　　2019年1月，意大利都靈大學校長一行四人到訪南京大學，簽署兩校合作備忘錄，并為南京大學“中意文化研究中心”揭牌。雙方致力于推動中意藝術與文化研究交流，并策劃一系列國際會議或學術活動，持續(xù)推動有關意大利藝術史、哲學等方面的研究。

　　彼時的白龍已經成為南京大學藝術學院藝術理論與美學副教授，兼任中意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心成立后，我們組織過很多的暑期交流項目，與上海意大利文化處開展了深度合作，共同舉辦展覽，促成豐富多彩的文化交流活動。”

　　他回憶稱，在該中心成立之前，他們就組織了很多活動，也因此奠定了良好的基礎。比如，從2017年起，每年組織50-60名學生前往意大利參加為期15天的暑期項目，讓學生在意大利都靈大學和佛羅倫薩大學參加體驗式學習。還舉辦了一些研討會，邀請知名的意大利學者開展講座，內容涉及藝術與金融、藝術與法律，還有文化遺產的課程，包括烹飪與設計等。

　　2019年恰逢意大利藝術家達芬奇逝世500周年，“金陵藝術家駐地項目”又策劃了“Uno di voi mitradirà”活動以致敬達芬奇，也讓達芬奇的文化遺產與當代中國展開對話。由于其特殊的文化價值，意大利政府將其列入了紀念達芬奇逝世500周年活動的官方活動名單。

　　2018年，白龍被江蘇省外事辦公室授予“青年友好大使”稱號，感謝他為江蘇省的國際化發(fā)展所做出的貢獻，也鼓勵他持續(xù)促進跨文化交流和民間互動。

　　中意美食文化的相通共融

　　意大利和美國的文化不同，跟中國文化也有很多不同之處。這讓白龍不斷思考不同文化的差異，并學會從不同角度思考問題，也不斷嘗試各種有趣的新事物。

　　他發(fā)現(xiàn)，中國人和意大利人有一種天然的相通之處，“我們理解食物的方式如此相同。”食物不僅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也不只關乎烹飪技術，還是一種藝術表達，體現(xiàn)著人們對生活的態(tài)度和哲學思考。在白龍眼里，食物還是一個人與他家人、家鄉(xiāng)的特殊紐帶，帶著一絲鄉(xiāng)愁。

　　白龍說，這一點很有意思，并不是所有的文化都能理解到食物的這個層面。他問過不同國家的很多人，一些人簡單地認為食物是用來果腹的。但是對于意大利人來說，這個答案顯得有些滑稽。他們覺得，品嘗美食的關鍵在于分享。這對于中國人來說就很好理解。“你想想中國人為什么喜歡火鍋？不僅因為美味的食物，更重要的是，那是朋友和家人團聚的時刻。”他很喜歡中國的海底撈，如果一個人去吃飯，店員會放一只泰迪熊在旁邊，這就是陪伴的意義，也是品牌經營成功的地方，這非常符合中國的飲食文化。

　　“再比如，我的母親會從家鄉(xiāng)帶給我一些香料，無論我走多遠，一吃到那個味道就會想念母親，這就是家的味道。”白龍感慨，這一點與中國人溝通起來就很好理解。“中國人常說：‘想要抓住一個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事實上，我們也常說：‘The way to aman’s heart is through his stomach’。”他認為，食物能給人以靈感，并激發(fā)人的思考。

　　作為專門研究哲學的學者，他也熱衷于烹飪美食，并思考一些傳統(tǒng)西方理論中被低估了的創(chuàng)造性實踐。“我們會從哲學的層面去探討食物，把它作為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表達方式。我想這是值得學術界關注的，是一個非常新的視角。”他說道。

　　在意大利的米蘭大學，白龍有一位研究哲學的朋友Andrea Borghini成立了一個食物哲學研究中心。“我們不斷地思考和探討，話題從食物延伸到了文化遺產，并持續(xù)地開展對創(chuàng)造性實踐的研究。我還曾經邀請他做了一場講座，叫意大利的烹飪遺產，試圖闡明和理解烹飪究竟是什么。”

　　白龍說，他們的想法和研究也得到了美國美學協(xié)會和哲學協(xié)會的積極反饋。他曾受邀到美國馬賽諸瑟州的圣十字學院做演講，并由此與Andrea Borghini合作創(chuàng)作了論文，叫做《作為公共藝術形式的烹飪和餐飲》。其中，“我提到了一個觀點，食物是關于你的個人經歷，關于你所擁有的社會聯(lián)系，一定程度上是一種社會身份的象征，也幫助我們進行更多層面的連接和創(chuàng)造性的對話。”

　　“中國不斷給予我新的靈感”

　　如今，白龍有很多社會職務。作為《東亞哲學雜志》的創(chuàng)刊主編，他的研究涵蓋美學、文化研究、知識產權法和視覺文化，還撰寫了多部專著，包括《街頭藝術與法律的哲學指南》，作品廣泛發(fā)表在《哲學指南針》《美學》《美學與藝術批評雜志》以及《視覺文化雜志》等國際知名期刊。

　　“我很榮幸受聘于北京大學藝術學院，并成為中國教育部長江學者計劃的講席教授。我知道，這在中國是一個很有分量的頭銜。”白龍告訴記者，自己非常感恩，也很珍惜這樣的機會。在他看來，北京大學是中國最古老的大學之一，它的藝術學院鼓勵從事跨學科的研究，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將有助于創(chuàng)造性思維的產生。

　　要促進跨文化交流，就要允許有趣的事情自然而然地發(fā)生，要去創(chuàng)造和分享。他表示，中國還有一個得天獨厚的條件，就是媒體和數(shù)字技術的飛速發(fā)展。“很難想象在虛擬的公共空間，人們可以如此自由地交流。每次回到意大利，我總有一種感覺，又穿越回了中世紀的歐洲。中國的技術進步如此之快，創(chuàng)造了無限的可能性。”

　　中國是人類最古老的文明之一。白龍說，他見識過中國的玉雕和刺繡，這些精美絕倫的工藝令人嘆為驚止。不僅如此，如今，中國在工程制造、建筑設計、數(shù)字技術和人工智能等各個領域都表現(xiàn)出色，在藝術設計上也彰顯出中國特色與現(xiàn)代文明的完美融合。

　　目前，已在中國工作生活十多年的白龍感慨道：“在這里，只要你有想法就可以實現(xiàn)它。”生活總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驚喜，總能讓你產生更多的奇思妙想。“我感覺自己每天都在創(chuàng)新，大的環(huán)境也在不斷創(chuàng)新，政府鼓勵創(chuàng)新，市場上創(chuàng)新機會也很多，人們熱衷于促成各種新的創(chuàng)新。有很多跨文化交流的項目，也有資金支持這些想法變成現(xiàn)實。”

　　白龍表示，中國正在向全世界展現(xiàn)中國文化的巨大潛力，也與世界保持著密切的溝通和聯(lián)系。在這方面，中國的努力有目共睹，比如持續(xù)放寬的免簽新政，也為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進行自由交流創(chuàng)造了良機。他說：“我希望未來有更多的外國人來中國，也有更多的中國人去國外交流；將中國的語言、中國的文化和藝術、中國的科技呈現(xiàn)給全世界，促進全球文化的繁榮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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