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摔倒在游泳池里，頸椎第6椎骨爆裂性骨折，年富力強、生龍活虎的他就此“恢復出廠設置”；公司成了“空殼”，婚姻破裂，美滿家庭分崩離析，幸福生活“一夜清零”……

　　他叫劉飛，是杭州一家醫(yī)療器械公司的總經(jīng)理。在短暫的沉淪之后，他選擇逆天而行?；钪畹糜凶饑?，活成兒子心中的超級英雄！這是劉飛的動力，也是他的目標。

　　好好活著！為了兩個懂事可愛的兒子

　　2014年7月24日晚，劉飛陪客戶去泳池游泳。地滑，他從跳臺旁直接倒栽進水里，頭上撞出血，脖子刀割般劇痛。劉飛從事醫(yī)療器械行業(yè)，知道一點急救常識。他死命夾緊腋下，防止肺部嗆水。

　　救生員救他上岸后，劉飛感覺渾身無力，身子不聽使喚了。大事不妙！劉飛叫人打電話，讓妻子趕緊來。妻子來后，劉飛向她交代了公司財務狀況和銀行卡密碼，并叮囑：“我要是變成植物人，別念舊情，拔管子讓我‘走’。”

　　交代好“后事”，劉飛這才安心地上了救護車。但他摔得實在太嚴重，頸椎第6椎骨爆裂性骨折，神經(jīng)嚴重損傷，醫(yī)生說他坐起來的概率為0。

　　“這輩子，我算徹底完了。”那年，劉飛33歲。

　　1981年，劉飛出生于河南信陽。高中畢業(yè)，他考上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攻讀工商管理專業(yè)。2001年夏天，信陽一家上市制藥企業(yè)在武漢招聘OTC業(yè)務代表，劉飛從50多名應聘者中脫穎而出，入職該企業(yè)，并被分配到杭州分公司。

　　因能吃苦又很聰明，短短兩年多時間，劉飛就從一個實習生晉升為公司大區(qū)副經(jīng)理。他在這個崗位得到進一步鍛煉和提升，創(chuàng)業(yè)的念頭悄悄萌芽。

　　2011年，已婚且有了大兒子言言的劉飛，積攢了40多萬元創(chuàng)業(yè)本金，在杭州濱江區(qū)創(chuàng)辦了一家醫(yī)療器械公司。劉飛的創(chuàng)業(yè)過程十分順利，妻子當起全職太太，照管兒子和家。2012年，小兒子然然出生。劉飛計劃著，到年底，再買一套四室三廳的大戶型，并給自己和妻子各自獎勵一臺小汽車。

　　就在劉飛意氣風發(fā)的時候，命運卻跟他開了這么一個天大的玩笑。

　　住院3個月后，終于度過危險期，劉飛被轉到一家康復醫(yī)院，康復費一天5000元打底。接受治療期間，公司暫由妻子打理。由于缺乏經(jīng)營管理經(jīng)驗，公司虧成了“空殼”——賬戶上錢沒了，員工走得只剩下1個內(nèi)勤和3個業(yè)務員。

　　劉飛想停止治療，了結自己的生命，保全家里的生活，給兩個孩子留一些錢，讓他們過得不那么辛苦?？纱藭r的他手腳無力，什么也不能做。

　　眼看康復無望，摔傷的次年，妻子在醫(yī)生的建議下，為劉飛申領了殘疾證。那天，剛上幼兒園的然然放學后，跑到劉飛的病床前，送給他1朵小紅花，奶聲奶氣地說：“爸爸，今天老師教我們做小紅花。我把這朵花送給您，希望爸爸能夠早日康復。”

　　摔斷骨頭痛到極致，劉飛沒流淚；醫(yī)生宣判將終生癱瘓，他沒落淚。但小兒子稚嫩而關切的童音，卻擊潰他的心理防線。這個七尺男兒用還能移動的雙臂，將小兒子緊緊摟住，淚如雨下。

　　大兒子言言非常懂事，自告奮勇?lián)鹚惋埖娜蝿?。每天，言言都會把盛滿米飯與菜肴的碗拎到醫(yī)院，送到爸爸病床前，讓他好好吃飯。劉飛漸漸想通了：“我不能太自私。我一死了之，固然解脫了，孩子們卻失去了爸爸的陪伴。”

　　“活下去！”劉飛每天這樣告訴自己。為了兩個孩子，他積極配合康復治療，反復練抓球，拿筷子，吊柜站立，輪椅轉移……2016年2月1日，已經(jīng)能半自理的劉飛終于達到出院條件。

　　不做“廢人”，挑戰(zhàn)身體和意志的極限

　　比死亡更難的是活著。

　　在康復醫(yī)院，劉飛不是異類，病友都是殘障人士；出院后，面對活生生的世界，才是巨大的挑戰(zhàn)。劉飛怕別人異樣的眼光，更怕其他人議論：這么年輕就坐輪椅！為此，他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門。

　　家里多了個殘疾人，什么都不能干，還處處要人伺候，妻子極不適應，長期在家憋屈的劉飛心情也不好。夫妻矛盾越來越多，最終發(fā)展到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唯一讓劉飛欣慰的是兩個兒子，他們的變化肉眼可見。

　　受傷前，劉飛給大兒子言言輔導作業(yè)時，言言要么愛和父親拌嘴，要么磨磨蹭蹭。如今，言言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認認真真寫作業(yè)，偶爾還能幫媽媽做點家務。

　　小兒子然然也很懂事。從幼兒園放學回家，他就會坐在爸爸身邊，講幼兒園發(fā)生的趣事。兒子們的乖巧讓劉飛欣慰，但他和妻子之間的爭吵卻仍在繼續(xù)。

　　2016年夏天，為了讓家庭回歸平靜，也為了不拖累妻子，劉飛主動向妻子提出分手。兩人達成協(xié)議，大兒子言言跟隨妻子，小兒子然然和他一起生活。然然才3歲，劉飛照顧自己都很困難，別說照顧孩子。為了然然能正常生活，劉飛請了居家保姆，從此父子倆開始相依為命的生活。

　　共有財產(chǎn)也做了協(xié)議分割。公司和家里早就沒余錢了，唯一值錢的是婚后購買的兩套房，一套高層電梯房、一套多層樓梯房。劉飛生活不便，選了市場價值相對高的電梯房，但要補齊180多萬元的差價款給前妻。因沒有經(jīng)濟能力立即支付，他跟前妻約定分期付款。

　　生活回歸平靜。前妻搬走的那天，言言像個小大人似的千叮萬囑：“老爸，您和弟弟一定要好好活著，您一定會好起來的。”目送母子倆進了電梯，電梯門關上的剎那，劉飛淚如雨下。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照顧好然然，好好活著。

　　劉飛只剩3000元錢，要支付差價欠款，要給阿姨開工資。最難時，他只敢買1根排骨，連口湯都舍不得喝，全留給然然，孩子長身體需要營養(yǎng)。

　　盡管出行不便，劉飛還是試著放下沉重的心理包袱，走出家門，回到闊別已久的社會。那天，劉飛坐著輪椅去菜場買菜。草叢里爬出一只小蜥蜴，陽光照在它的身上，鱗片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生命竟然如此美麗。小蜥蜴忽然轉過頭，盯著劉飛。四目相對的剎那，劉飛想流淚。

　　“手腳殘了，我眼睛很亮，依然能看美好的東西；我耳朵很好，能聽大自然美妙的聲音；我腦子沒壞，還能做生意。”癱瘓后，劉飛第一次慶幸自己還活著。

　　2016年8月，劉飛重回公司上班。為了證明自己，也想給孩子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劉飛用抵押房子的方式，借到企業(yè)二次創(chuàng)業(yè)資金。

　　很多人替他捏了一把汗：“你膽忒大，虧本了房子就保不牢，這是你唯一的財產(chǎn)。”

　　“我殘了，但也想活出尊嚴來。生意步入正軌，是老天給我的獎勵；折了本、賠了錢，是老天對我的考驗。”劉飛說。

　　那時候，劉飛的雙手只能勉強用力，握筆、按鼠標、打字都不靈活。最苦的是上下班。他雙手無力，根本劃不動輪椅，完全沒法獨自外出。只能一大早請居家阿姨先送然然去幼兒園，再回家推輪椅送劉飛去公司上班。

　　公司到家步行需要半個多小時，天晴還好，若是半路下雷陣雨，準能淋成落湯雞；冬天刺骨的寒風還把他的腿吹成了兩根硬邦邦的“冰棍”。老客戶感慨：“你這不是在創(chuàng)業(yè)，而是在玩命！”

　　2017年，劉飛買了電動輪椅，充一次電，能跑30公里。往左往右、向前向后，都可手動操控，上下班不再需要阿姨幫忙。行動自由了很多，但好些地方還是去不了。想到咖啡館談業(yè)務，但街面和店鋪有高低差；去商務樓簽合同，樓前放著石墩；他最怕上廁所有臺階，寧可讓嘴巴干到起皮，也不敢多喝一口水……

　　重拾尊嚴，成為兒子心中的“超級英雄”

　　在劉飛力挽狂瀾下，公司業(yè)務有了起色，很快實現(xiàn)收支平衡，第二年開始盈利，銷售額一路攀升。

　　劉飛感到最遺憾的，是自己沒能給兩個孩子完整的家。他認為，父親的行為習慣對男孩的成長影響最為深遠。不管再忙，劉飛都會準時下班回家，雷打不動陪然然吃晚飯，周末還會親自燒幾個小菜。

　　兩年前，劉飛借出差的機會，克服種種難題，帶著然然去了一趟哈爾濱，完成了孩子乘飛機的心愿。然然還非常希望爸爸陪他去看一場《海底總動員3》，打一場羽毛球，去自然博物館參觀……

　　對劉飛，每一項都是艱難的挑戰(zhàn)。那次，劉飛陪然然打羽毛球。然然發(fā)球，太高了，劉飛接不著；打遠了，劉飛不會撿。然然只能滿場跑著撿球，不大一會兒就累得滿頭大汗。

　　好在事業(yè)重新起步，生活慢慢變好，劉飛重新找到了生命的價值，也體會到特殊群體生活的艱辛。經(jīng)濟有了一定基礎，他便以做公益的方式表達他對社會的回報。

　　這些年，劉飛以企業(yè)名義，陸續(xù)向杭州市殘疾人福利基金會捐贈60余萬元康復器械和護理物資，幫助有需要的殘疾人。因為“淋過雨”，只要條件允許，他總會盡力給身邊的殘疾朋友“打傘”。

　　在劉飛的鼓勵和指導下，一位半路殘疾的朋友通過各類網(wǎng)上教程，自學了CAD設計，現(xiàn)在專門從事裝修設計工作，開了工作室，實現(xiàn)了自立自強。

　　這樣的例子有很多。2018年，劉飛與一位患小兒麻痹癥的殘友合伙，傾盡所有，開始了信息無障礙領域的研發(fā)和探索。經(jīng)過3年努力，歷經(jīng)兩次失敗，總計投入150萬元，“手語姐姐實時在線翻譯系統(tǒng)”研發(fā)終于成功并正式投入使用。這套系統(tǒng)當年成功入選第16屆中國信息無障礙論壇信息無障礙創(chuàng)新成果案例。

　　歲月流逝，然然漸漸長大，比以前更懂得感恩和分享。新冠疫情期間，然然、劉飛和居家阿姨都被感染了，然然癥狀最輕。那半個月，年僅10歲的然然成了全家的“主心骨”：買菜，做飯，洗衣，拖地……

　　10年前的意外,造成劉飛身體不可挽回的傷殘，但他仍感激命運的安排。如果沒有這個磨難，他也許會賺更多錢，也許日子過得安穩(wěn)平順，但一定沒有這么多精彩故事可說，更不能深切體會到生命的意義所在。

　　那天，言言打電話給劉飛，說自己寫的一篇名為《英雄》的作文被老師當成范文，在班里朗讀。接著，言言便將作文拍照發(fā)給了爸爸，字里行間滿是兒子對父親的愛——

　　“英雄有很多，我的心中，我的爸爸也是一位真正的大英雄。爸爸因為意外受傷摔斷了脖子，成了高位截癱者，每天只能坐輪椅。

　　他很愛家，很愛我們，總是想盡辦法照顧我們，為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多次因為做家務，他從輪椅上翻倒在地上，但沒有喊過疼。

　　爸爸殘疾了，但是他很堅強，勇敢面對困難，是真正的強者。爸爸是我心里的超級大英雄！”

　　看著看著，劉飛的眼睛再度模糊了……

　　文/傅淑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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