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你一握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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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fā)布時間:2018-02-09 10:52
作者有話說:我前一陣沉迷于玩支付寶的螞蟻森林綠色能量,寫這篇文的初衷,也是為了感謝一個天天給我的能量樹澆水的神秘人。不過少女心作怪,寫著寫著對方就從一個神秘人就變成了一位毒舌美男子了,希望你們會喜歡!
1
遇到涂斐這個土匪頭子是在我來中大醫(yī)學(xué)院交換的第一天。
那是個很普通的夏日,我從機場搭上地鐵,出了閘門發(fā)現(xiàn)錢包和手機沒了,連公交車都坐不起,然后靈機一動寫了張大字報在天橋上要飯。
“本人姓況名鍥,哈醫(yī)大到中大的交換生,來時錢包、手機不慎被賊人所偷,無處可去,望好心人借我點錢買個包子吃,有了力氣補辦了銀行卡就還您。”
我用石頭壓住交換批準表和學(xué)生證放到旁邊,結(jié)果蹲了一上午,一個好心人都沒有。
中午的時候,有個啃著甜筒的男生路過,停下來看了兩眼我的大字報,猛地閃到一邊:“哈醫(yī)大?東北?來廣州?
這騙術(shù),太小兒科了吧。”
這已經(jīng)是我遇到第N個說我是騙子的人了,所以我選擇無視他。
就在我目送他走到天橋的盡頭后不久,他居然又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手里還拎著一袋包子!
我記得那天中午天橋下堵滿了車,剎車聲、人聲、喇叭聲,混在一起喧囂到不行。身側(cè)是陌生而潮濕的空氣,行色匆匆的人從我們身邊路過。涂斐留著當(dāng)時流行的鍋鏟頭,白T黑褲白球鞋,一副稚嫩中學(xué)生的標配。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他是化了形的觀世音,專門來拯救我這個倒霉孩子??山Y(jié)果一開口就變成了分過一百次手的滄桑大叔。
“十個包子管飽,外加一百塊給你打車!”
看著那袋熱氣騰騰的包子,還有那張紅票子,我快感動哭了。果然是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啊。
我含著淚準備去拿包子和錢,然而!使盡全力,卻并不能拽過來!
“十個二十塊錢,車費是一百,一天一塊的稅,算你三天還清吧。一共是……”他掐指在那里算。
“一百二十三。”我覺得他數(shù)學(xué)太爛,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
“對!”
他突然打了個響指,狡詐地看了我一眼,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被坑了。又想著哪個智障會做一筆賺三塊錢的買賣,抬起頭看了兩眼他騷氣的鼻孔,之后瀟灑地站了起來,拍拍屁股,準備拖著行李箱遠離這個腦殘。
然而他突然手一抬,將那袋包子放到了我的行李箱上,根本不讓我走。
“是你要吃包子,你看,這里明明白白寫著的。你要吃,我給你買來了,你現(xiàn)在不要了?晚了!”他手一抬將包子放到我的行李箱上,我發(fā)現(xiàn)袋子外多了一張名片,“這是我的電話,欠我二十一,記得按口頭協(xié)議還啊。”
這人腦子有坑嗎?
我抓起一個包子就拍他臉上:“土匪!”
然后我就看見他慢慢取下臉上的包子塞進嘴里,笑得很猥瑣:“你別說,我還真叫涂斐。”
2
我爸說他給我取鍥字是想讓我長大做事鍥而不舍,可我仿佛用生命詮釋了什么叫三分鐘熱度。學(xué)過古箏,扣斷了弦就放棄了;學(xué)過跆拳道,大腳趾骨折之后放棄了;練過書法,靜不下心直接把我爸珍藏的字帖給扔了,被揍了一頓。
可就是這樣的我,卻做了一件堅持了三年的事:跟童牧戀愛。
本以為會是一段羨煞旁人的愛情故事,沒想到在他去中大讀研之后不久,我們便分了手。我想問問他為什么,卻失去了他所有的聊系方式。大二那年,我沒了命地補專業(yè)課,參加社會實踐,發(fā)表論文搞科研,將綜合成績拉到了前三名,創(chuàng)造了那一屆的神話。
一年后,我終于來到了中大。
但我沒想到的是,中大真的好大,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我會跟涂斐成為同學(xué),導(dǎo)師還讓他帶我熟悉校園,他還問我要包子錢!
那時我已經(jīng)辦好了卡,準備跑到食堂一口氣買二十個包子還他,他就在我耳邊“火車開過哐切哐切”,我真的超想把他塞進天宮一號送去月球煩嫦娥。
然而他突然停下腳步:“我忘了,財會專業(yè)那個學(xué)長還欠我錢!說好了今天還我的!”
“你到底借了多少人錢啊?”我愣住了。財會?童牧就在那個專業(yè)!于是我抑制住心中的激動問他,“財會在北校區(qū)?”
“不,在大學(xué)城。”
那天熱得出奇,行道樹耷拉著枝干喘氣,蟬也只顧休息懶得反抗嘶吼。
我拿出紙巾遞了一張給涂斐擦汗,然后他就驚恐了。
“你今天沒吃藥?那么好心。”他似乎想起了那天我拍他臉上的包子,怯生生地接過紙巾。我立馬嬉皮笑臉起來:“嘿嘿,我去幫你收債吧!”
然后我就死皮賴臉借到了涂斐的手機,提著小裙子沖向了地鐵站。
到大學(xué)城是中午,地面溫度高到可以煎雞蛋。我收完債就在幾棟教學(xué)樓之間穿梭,腳底板都冒煙了還是沒見到童牧的影子。
就在我無比絕望之時,我似乎看到了他。跟在一位頭發(fā)半白的老者后面,拿著一沓資料,然后上了一輛沃爾沃。
電光石火之間,我攔下了路過的騎自行車的外賣小哥,把涂斐的土豪金塞到他懷里,然后騎上車追了上去。
3
可是那天,我不僅沒追上童牧,還光榮地在沿江的某處迷路了。
沒有手機,沒有認識的人,就連身旁搖著扇子聊天的老人說的都是我聽不懂的語言。
因為騎得太快又太久,我停在江邊的時候兩腿發(fā)酸。見四周的長凳上坐滿了老人,便直接趴到了欄桿上休息。
呼吸著陌生的空氣,我覺得童牧離我好遠好遠,遠到了珠江的盡頭,遠到此生都見不到了一樣。
我扭了扭脖子,伸了個懶腰轉(zhuǎn)過身朝珠江眺望,身畔的老人卻顯得有些驚慌失色。有的指著我示意我下來,有的拿手機打電話,有的試圖接近我,頓時四周一片鬧哄哄。
“靚妹,你別沖動!”一位會說普通話的老人沖著我叫。
“我沒事!”我一慌就站了起來,腿酸到發(fā)軟又跌坐了回去。那群說著粵語的老人便不敢再靠近我,怕我想不開會跳下去,所以繞著我圍了個圈。
太陽從云層中閃了出來,刺得我眼睛都睜不開。東南季風(fēng)越過江面吹著我的后背,那潮熱的觸感弄得我一陣眩暈。
我似乎看到了童牧站在光暈之下看著我,伸出手叫我的名字,頓時一陣欣喜。然而等我定定神敲了敲腦袋,竟發(fā)現(xiàn)那人是涂斐!
“你是不是有毒???收個債都能收到跳江!”他直接忽略老人的阻攔,上前將我抱了下來。
耳邊的風(fēng)還在刮著,人群中響起了掌聲。躲在這個不算熟悉的男生懷里,我突然就哭了。
一個人最大的缺點不是自私、多情、野蠻、任性,而是偏執(zhí)地愛著一個已經(jīng)不愛自己的人。而我無限縱容著這個缺點,讓它肆意滋長,仿佛這樣做了,童牧就會回過頭來愛我。涂斐看到我哭了,有些手足無措,趕緊把我放到自行車上,推著車就往回走。
“你……別哭了好不好?那二十一塊錢,還有你沒收回來的債,我都不要了。”
我吸了吸鼻子,想著不能再給他找麻煩了,便試著轉(zhuǎn)移話題:“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你還說!你拿我的手機跟外賣小哥換了輛破車,害得他外賣沒準時送到。我可幫你賠錢了啊,記得還我!”他顯得有些生氣。
“你不是說不用還了嗎?!你個騙子!”
“一碼歸一碼好不好,我說的是包子錢不用還。”
不對,涂斐的電話在小哥手里,他怎么知道我把他的電話給陌生人了?難道是小哥打給他朋友了?可就算是那個時候接到外賣小哥的電話,他也不可能這么快趕過來吧。
我腦子飛速運轉(zhuǎn),幾秒之后,得出了一個答案。
“你——跟蹤我。”我目光凜冽地斜眼掃他一眼,他的眼神開始閃躲。
“我……剛好想去大學(xué)城校區(qū)……看看風(fēng)景。”他仰起頭看了看天上的白云。
“有毛病吧你,大學(xué)城光禿禿的,有什么風(fēng)景可以看的?”
我瞅了瞅植被還不健全的大學(xué)城,自行車卻平穩(wěn)得讓我驚奇。
“我就喜歡光禿禿的……不行啊?”他邊說話邊往坑洼的地方推,我覺得我的屁股都快成四瓣了,趕緊制止了他:“行行行!”
四周的風(fēng)開始涼了,吹起涂斐的頭發(fā)跟南瓜花一樣。我坐在座位上看著那樣的他,也就沒那么難過了。
“況鍥。”他突然叫我,“我家里缺個保姆。”
“關(guān)我什么事?”我隱隱覺得有些不祥。
“你可欠我錢!很多很多錢!”他有些傲嬌。
4
后來我為了還債,便住進了涂斐家的小院給他做飯、洗衣、打掃、跟他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到這時候我才知道,這個土匪頭子簡直是“胡漢三”,壓榨我這個“小白菜”的勞動力就算了,還老是偷我的綠色能量。
綠色能量是支付寶上的一款種樹游戲的產(chǎn)出物,說是收集能量能讓小樹長大。長成參天大樹之后游戲方便會真的在阿拉善沙漠種上一棵梭梭樹。
這個愛心游戲剛出來那會兒我還沒跟童牧分手,他說直到阿拉善沙漠變成綠洲的那天就會向我求婚。于是我就拼命在支付寶上種樹,偷別人的綠色能量,直到如今都保持著這個習(xí)慣。
那天被涂斐偷了三分之一綠色能量的我,收到了他的致歉禮物:他的土豪金手機。
“我買了7,這個6舊舊的,還被你扔給別人過,我有潔癖,不想要了。”他把手機扔到我手上便騎車去上學(xué)了,似乎想起什么,又轉(zhuǎn)身問我,“你今天又不去上課?”
這段時間我經(jīng)常裝病跑去找童牧,涂斐不知道,以為我有跳江后遺癥,便給我打掩護讓我在家休息。我“嗯”了一聲,手機特別關(guān)注卻響了。
打開一看,是童牧的動態(tài)更新了,說是要去廣州塔頂蹦極。
我覺得自己絕望的內(nèi)心一下子又活了過來,跟正在變成綠洲的阿拉善一樣。
廣州塔是廣州標志性的建筑,與海心沙島和珠江新城隔江相望。盈盈江水,悠悠清風(fēng),站在頂上的懸空走廊上,感覺像站在云端俯瞰整個羊城。
那天我在走廊旁邊乖巧地蹲守童牧,手機突然就響了。
“況鍥!分子生物學(xué)大課間要點名!你趕緊洗洗過來,還來得及。”粗獷的大叔音吼得我的耳膜都要穿孔了。
“我不去了。”
“不去?!”他似乎察覺了自己的大嗓門,捂著嘴壓低聲音繼續(xù)道,“生理生化必有一掛,分生細生兩門大坑。你只是交換生,掛了你可就完了!”
然后我就聽到老師從音響里傳出的一聲帶槍帶炮的冷哼,然后涂斐就被點名了。
我掛斷電話,看著玻璃窗外各式的大樓,良心有些不安起來。身邊一個穿花裙子的小姑娘卻突然遞了一串糖葫蘆給我。
“姐姐,剛剛有個哥哥給了我這個,讓我給你。”她手里也有一串。
我每次心情不好,童牧都會給我買糖,分手的時候手里就是這樣一串糖葫蘆。我虎軀一震,問她:“那個哥哥在哪兒?”
“他走了。”小女孩可能被嚇到了,站起來離得我遠遠的,“他說,你會找到比他好的人的,以后不要再來找他了。”說完,她就牽著旁邊年輕婦人的手走了。
聽了這話,我怒氣沖沖地把那串糖葫蘆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轉(zhuǎn)身準備上去坐跳樓機。想著最好蹦到一半安全帶斷掉,摔死我算了!可就在工作人員幫我綁好護具,關(guān)好閘門的那一刻,我后悔了。
廣州塔塔體高達450米,共計112層,我看著底下渺小的花草樹木,沙土一樣的人群,都快嚇尿了。
就在跳樓機升起的一剎那,似乎所有匯聚到了腦海的矯情腎上腺素都被理智的恐懼給沖散了。
“涂斐快來救我??!”
我死命呼喊著,可是誰都沒來。這一次,連風(fēng)都沒有來。
我的身體就像一棵無助的小草,從塔頂向著下方自由落體,又在半空反彈,耳邊全是這座城市的紛擾。我號了幾分鐘就沉默了,心靜得出奇,但想起童牧,又不爭氣地哭了。
5
“況鍥你是不是有病啊?!放著課不上來跳樓!”我被拉到閘門里的時候,涂斐汗流浹背地蹲在邊上喘氣。
我沒有理他,心里難過得跟死海沒了鹽一樣。
“我還以為廣州有人欠你錢,而且是巨款,這幾天你老是往外邊跑。”他拖著癱軟在地的我到旁邊,“可是我研究好幾天了,你去的地方、買過的東西、見的人,還有那些人的穿著打扮、性別籍貫,都沒什么特別的。我又把這些地方和人串起來思考了一陣子,還是沒規(guī)律。你腦子里到底裝的什么???毒氣攻心了吧……”
他在我耳邊細細地說著,我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摟過他的脖頸哇哇大哭起來。
“你……是不是蹦極被嚇到了?!”他似乎呆了,跟塊木頭一樣,“要不要我再跟你去跳一次,給你免疫一下?”
聽到“跳”這個字,我跟受驚的小雞一樣推開他:“跳個屁!”
奈何涂斐的腦子本身就是抽的,他默默地又去買了兩張票。跟工作人員交涉了一番后,我和他便又被推上了斷頭臺。
“啊?。?rdquo;
那個艷陽高照的晴天,整個廣州塔都被我的嘶吼籠罩著,我感覺天邊的棉云都被我吼得震了震。
“嗚嗚嗚——你個土匪……”我再次觸及大地的時候,腿都軟了。
“嘿,你不覺得很像殉情嗎?挺浪漫的啊。”
他牽著哆哆嗦嗦的我,活脫脫像是中學(xué)生扶著老奶奶過馬路。方才還矯情的我,這時是真的醒了。能用外星人的方式給我當(dāng)頭棒喝的人,這個世界上也就涂斐了吧。這樣一想,我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
那天我在廣州塔的空中郵局寫了張明信片給童牧,然后吸了口氣去吃了十個甜筒。晚上的時候,我又買了兩盒章魚小丸子跟涂斐在450米露天觀景平臺外看緩緩上升的摩天輪。
“哎,為什么我去哪兒你都知道???”我咬了一口章魚小丸子問涂斐。
他沒回我,然后掏出手機,高深莫測地看著我:“手機ID都是我的,我可以定位呀。”
“原來你送我手機是這個目的!”我白了他一眼。
摩天輪上的燈光灑在他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綠又一陣黃。
高處的風(fēng)夾著幾絲涼意,吹著他的鍋鏟頭給他重塑了個發(fā)型。
“況鍥。”他叫我,聲音很輕。
“嗯?”我從丸子里抬起頭看他。
“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說吧,別憋在心里。”
他的頭發(fā)亂得跟雞窩一樣,光線在幽深的眼窩里輪轉(zhuǎn)。
聽著這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從他口中說出,我突然覺得這個土匪頭子其實也挺暖心的。
“別多想,我是覺得你要是悶壞了,那就還不了我錢了。”
他搶了我一個丸子放到嘴里,“你要不要吃點健胃消食片?”
“你是拐著彎罵我‘吃飽了撐的’?!”我口里還有半個丸子,氣得快跳起來。
“我只是怕你以后嫁出去,你夫家會被你吃窮了。”他向著摩天輪最頂端翻了個白眼。
我當(dāng)場就噴了。
我覺得,我還是收回那句“暖心”吧!
6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點名涂斐叫了個隔壁專業(yè)的女生替了我。我本來還有點感激的,奈何第二次點名點到我時,老師問我是不是去整容了,叫我下課拿身份證和學(xué)生證給他看,結(jié)果第一次的事情就徹底暴露了。
“交換機會很寶貴的,你要珍惜才對啊。你以后是要當(dāng)醫(yī)生的,現(xiàn)在基礎(chǔ)打不好,以后臨床怎么辦?病人的性命可都在我們手上……”
老師在我耳邊叨叨了一個大課間的時間,然后我慚愧地低下了頭。低頭的瞬間,我看到涂斐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就跟點了引線的炸藥桶一樣,隨時準備炸開跟他同歸于盡。
“你的綠色能量又被我偷了,哈哈哈哈!”
我回到座位的時候,他揚著手機給我展示他的偷能量神技。我一個沒忍住就奪過他的手機,準備用他的號給我澆水,把偷的能量都還我。然而我無意之中摁到了home鍵,所有頁面就都呈現(xiàn)在了我眼前。
他支付寶有個小號,只有一個好友,那就是我。那個小號天天來給我澆水,天天給我送能量,我一度以為是哪個腦抽的人愛上我了。
如今看到了,還真是個腦抽的人。
盯著他屏幕里的那棵小苗苗,我不知怎么的就說不出話來。本來是想著跟他坦白我來中大的目的的,可如今,也不那么想了。
“嘿,火車開過哐切哐切。”他看到有些呆愣的我,湊到我的眼前叫我,“你怎么了?”
“涂斐。”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非常沒有底氣地低著頭,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誰會喜歡你這個暴力狂???我只是怕對你態(tài)度太差,你不還我錢。”他一臉傲慢地奪回手機,關(guān)了電源。
“哦。”我輕輕松了口氣,心里卻有一種莫名的失落,“那就好。”
眼前的男生埋頭在教科書里,晨光中的微塵落到他的發(fā)間,暈上一層耀眼的白圈。我靜靜地趴在他的邊上,看著他手機里的小樹苗愣了好久。
其實,能在異地他鄉(xiāng)遇到一個真心待你的朋友,真的是一種莫大的慰藉。一切都是陌生的,連空氣都是,可有個人在溫暖著你,你就會覺得一切都有了意義。
“斐哥!”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好聽的女聲。迎面看去是個穿著制服的女孩,轉(zhuǎn)眼便到了涂斐跟前。涂斐看了我兩眼,幾次欲言又止后,拿著手機就牽著那個女孩出去了。
門外是盛夏的微光,他們穿過門的一剎那,輪廓鑲上一道金邊,美得跟一幅畫一樣。
我又嘆了口氣,像是天地都變得無趣了。
7
涂斐跟那妹子走了之后,他就開始忙起來。有時候是去跟導(dǎo)師做課題,有時候又是做什么調(diào)查問卷,我也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一個人。
一個人抱著厚厚的教科書上課,一個人回涂斐家做飯吃,一個人去圖書館查文獻補習(xí),一個人趁著朗月跑回去洗洗睡下。
沒有盲目挽回的追逐,也沒有無腦嫌棄的閑適,日子過得比破了口子的沙漏還快。
半個月后的早上,我守著我的綠色能量,等著它刷新,結(jié)果又被涂斐偷了。我當(dāng)場就像頭溫順的獅子突然奓毛,打開窗戶朝著對面怒吼。
然而我開了窗,對面什么都沒有。
心里從未那么空,像是氫氣球到了臨界高空。“砰”的一聲,炸了,碎了,沒了。
可還沒等我收拾好自己淡淡的憂傷,手機就響了。我習(xí)慣性地按了接聽鍵,一陣怒罵響起。
“況鍥你有病??!吼什么吼!還真當(dāng)自己是火車???沒事鳴個笛。”
“???”我蒙了,隨后便看見一身白背心紅短褲奇葩搭配的涂斐開了門在院子里伸了個懶腰。
“啊什么?。?!我兩點回來睡覺,你這就把我吵醒了。
今天周六好不好!”他掛斷電話直接手叉著腰抬頭瞪我,我覺得渾身上下都被一股強烈的電流給擊蒙了。
后來我才知道,涂斐只是在準備保研,跟了好幾個老師的項目,所以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然后我的心里就莫名開心起來。
然而還沒等我吹著口哨去煎蛋犒勞他,就有人敲響了院子里的門。
我從二樓斜斜地望過去,院外兩旁筆直的法國梧桐跟風(fēng)低語著,綠蔭之下有個女孩安靜地站在那里。涂斐扭了扭脖子,耷拉著人字拖問了句“誰啊”。女生又敲了兩下門,再撩了撩劉海。這一撩,我才發(fā)現(xiàn)她是那天被涂斐拉出去的那個女生,那開心的氣焰又滅了。
涂斐踩著兩片人字拖開了門,隨后跟那個女生交談起來。
我看著他們倆嬉笑的臉,“砰”的一聲關(guān)了窗。
“況鍥!”剛關(guān)上涂斐就叫我了。
“干嗎!”居然兇我!我都沒兇他好不好!
“下來。”
我開了窗,看見他別過頭,連手都懶得伸,一時間有些惱火。糾結(jié)了一陣,我還是不爭氣地跟個受氣包一樣下去。
“喏,就是她。”涂斐遙遙指著我的鼻子對著那個女孩道,“現(xiàn)在信了吧。”
我一臉蒙,眨巴眨巴眼睛瞧他,他沒理我。我又暗戳戳地扯了扯他的白背心,他還是沒理我。我惱了,就在我要徹底爆發(fā)伸手掐他的時候,他突然大手一伸一把摟住我。他的力道有些大,我的腦袋“咚”的一聲撞到了他的胸前。
“你個土匪!想謀殺嗎?!”我揉了揉頭,疼得都快哭了。
“乖,別鬧。”
他直直地看著那個呆若木雞的女孩,孤傲得跟冰河世紀的猛犸象一樣。我聽到這句話,像是被點了待機鍵的機器人一樣,不敢動了。
那女孩看到這種場景,哭得梨花帶雨,弄得我非常尷尬。
還好她哭花了妝,轉(zhuǎn)身就跑了。
“這?什么情況?”等到她走了,我也終于回過血來。
“這是你欠的人情,幫你答‘到’的那個。她說宿舍太吵,想租我的閣樓,我說已經(jīng)租給你了。”涂斐打了個哈欠,我卻失望透了。
“我以為……”
“以為什么?我餓了,要吃面,多加點蔥。”
他一邊朝我吼,一邊擺手進了一樓的書房。我看著那個背影,從光之子變成暗夜神,最后融進了無邊的書海,心里空蕩的面積似乎又大了些。
我以為的事情,真的只是以為吧。
8
那天之后,我和涂斐又組成了上學(xué)下學(xué)小分隊。
他家通往學(xué)校的路上是一長排的法國梧桐,不分四季地長著嫩葉又紛飛黃葉。清風(fēng)掃過之時,漫天卷著蝴蝶一樣的枯葉,跟哈爾濱的大雪一樣美。底下是刷了新漆的鐵柵欄,延伸到路的盡頭,夢幻得像是正在舉辦婚禮的天主教堂。
“你在看什么?那個大叔?那是欠你錢的那個?!”涂斐很亢奮,向著我發(fā)呆的方向望去,找到一個大叔就朝他撲去。
大叔手抖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嘩嘩”飛了漫天。
“嘿?你這姑娘,成天到我們學(xué)院轉(zhuǎn)悠堵童牧也就算了,今天還叫了幫手想要要挾我告訴你他在哪兒?”大叔投給我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擺了擺頭,埋頭蹲下?lián)炱鹆宋募?/p>
我看見他那片尤其感人的“地中海”,終于反應(yīng)過來這是財會專業(yè)的一位老師。我去大學(xué)城蹲童牧?xí)r總是會遇見他,所以就纏著他,想讓他告訴我童牧在哪兒。
“童牧是誰?”涂斐偏著腦袋問我,我看著他眉間皺起的弧度,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的白月光和朱砂痣。”大叔整理好文件后拍了拍膝蓋,只說了這么一句話就走了。
這條路本就人少,保潔阿姨拿著掃帚在前方拐了個彎,冗長的人行道很快就只剩下我們倆了。涂斐就那樣看著我,我也那樣看著他,明明不過十步的距離,我卻覺得隔了山河大海,星空銀河。
“你來中大是為了他?”他問我。
“是。”
“你逃課也是為了找他?”
“是。”
“你還喜歡他?”
我沉默了,我問自己,還喜歡他嗎?然而過了許久,心里仍然沒有結(jié)果。
涂斐的鼻息間似乎有股氣流吹動空中的纖塵,他扯了扯肩上的包,扭過頭去轉(zhuǎn)了身,什么都沒再說便開始走,且步伐很快。我站在枯葉里看著他走,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消失在轉(zhuǎn)角處,鼻子不知怎么的就酸了。
很快,這條路就只剩我一個人了。仿佛,全世界都只剩我一個人了……
9
梧桐照常落著葉子,風(fēng)依舊在吹,一切都很平常。我突然想起他從江邊的欄桿上將我抱下來,想起他把我放到車上推了十多公里,想起他陪我跳廣州塔殉情,想起他偷吃我的章魚小丸子然后對我說“有事情別悶在心里”。我的腦海里全是他傲嬌的樣子,心里那個問題突然就有了答案。
我還喜歡他嗎?
喜歡啊,喜歡那個嫌棄我嫌棄得要死的他,喜歡天天罵我有毒有病的他,喜歡在廣州唯一可以依靠的他!我啊,原來好喜歡好喜歡他……
于是我吸著鼻涕拿出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嘟嘟聲傳到耳膜,卻無人接聽。我掏出手機打開所有的社交方式,卻發(fā)現(xiàn)除了支付寶以外,我們什么聯(lián)系都沒有。
我的心莫名就開始冷了。
屏幕中的小樹苗已經(jīng)在我和他的共同努力下變成了參天大樹,背景郁郁蔥蔥得跟身側(cè)的梧桐一般。原來阿拉善真的會在耕耘之下變成綠洲的??烧f好向我求婚的那個人如今又牽著誰的手呢?我現(xiàn)在喜歡著的人,他應(yīng)該還不知道我喜歡的其實是他吧。
“況鍥!”
突然,轉(zhuǎn)角處傳來高亢的大叔音。我眼睛一瞪,噙著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看到那個傲嬌的身影歪著身子一臉嫌棄地看著我:“你還在那兒干嗎?!零落成泥碾作塵?”
枯葉,轉(zhuǎn)角,涂斐。世界上最美的三行情詩,我只讀了一遍,再也不想讀第二遍。
“涂斐,你想去哈爾濱嗎?”我非常認真地問他。
“去干嗎?養(yǎng)企鵝?上課了,趕緊的。”他的手推著我的后背,并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他再伸出手包住我的爪子,聲音低沉溫柔地說走。我的身體似乎不是自己的,聽了他的話就像中了蠱一樣徑直跟著他走。
轉(zhuǎn)角……
我真的沒想到,轉(zhuǎn)角會有一大個用枯葉鋪成的心。黃燦燦的一大層,踩在上頭吱呀作響。他牽著我站到中央,身邊的柵欄真的有婚禮現(xiàn)場的味道。
“梧桐為媒,桐葉為憑,異地收獲一份愛情,怎么樣?
你還會想起你的白月光和朱砂痣嗎?”他還是那副傲嬌的樣子,盯著我的那雙澄澈的眸子卻真摯得讓我想哭。
“你個土匪……表個白能死嗎……”我鼻子一直酸著。
“這不是我的風(fēng)格!”他的手很暖,攥得我很緊。
他說完這話,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嘆了口氣,開始給我擦鼻涕。
“其實那天我跟那女生說的是,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牽她出教室也是給你還人情,因為她要我?guī)退鰝€實驗。還有那天在‘小蠻腰’的時候,我是真的想跟你殉情……我給你買包子,就是因為我喜歡你啊?不喜歡你為啥給你買包子,不喜歡你怎么會老是欺負你……”
他仍舊說著日?,嵤拢〉轿医o他煮的面有多難吃他還是吃了下去,我有多笨他還是堅持給我補習(xí)。那些細細碎碎卻吟成了歌,經(jīng)久不絕。
“涂斐,”我打斷了他,他應(yīng)了我并盯著我那并不堅挺的T字部位,“要跟我去哈爾濱嗎?”
“養(yǎng)企鵝?”他笑。
“是啊。”
“可以啊,養(yǎng)你吧。”
記憶倒序,一陣風(fēng)起,身側(cè)的葉子像是朝鳳的百鳥,分散在空氣中,卻始終圍繞著我們。
想起童牧那個阿拉善變成綠洲就向我求婚的誓言,然后,我被涂斐抱在懷里,耳邊就真的響起了《婚禮進行曲》……
文/韋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