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坡(節(ji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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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fā)布時間:2022-12-05 15:45
搬家的日子到了,天一亮,搬家卡車就開來了,它們吱扭吱扭、搖搖晃晃地爬上車道,司機(jī)們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有許許多多小小亮亮的眼睛在望著他們,山桃叢里、矮樹叢里、草堆里,所有的小動物都聚在一起,觀看新人家的到來。灰狐貍和紅鹿來到松樹林邊,像銅像一樣動也不動,只有紅鹿的耳朵會偶爾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聆聽一些奇異的動靜,連兔子老媽都在卡車停下休息的時候跑了出來,這時她正坐在兔子老爹和兔子阿那達(dá)斯叔公之間,一只手還緊緊抓住兒子小喬奇的左耳朵。
小動物們對卸家具很感興趣,因?yàn)檫@是一個很好的機(jī)會,可以從他們的東西上看出這家人的德行。老爹注意到舊紅木家具上富麗的光澤,十分欣賞。“那些家具就已顯示出這家人的氣質(zhì),”他小聲地對老媽說,“自從我離開莓草鄉(xiāng)以后,就再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老爹的話被臭鼬鼠菲偉興奮的搖晃打斷了,一個沒蓋的舊式大垃圾桶就放在車房后面。“這就是我說的大好人啦!”菲偉滿意了,“而且正放在葡萄架下面,我在同一個地方就能享受晚餐和點(diǎn)心啦!”
阿那達(dá)斯叔公用他銳利的眼光看著各種工具、菜園用具放進(jìn)工具房里。“還沒看見鼠夾和彈簧槍,”他說,“但是有很多瓶瓶罐罐,可能是毒藥,也可能不是,還不敢說。”
搬家卡車卸下東西,就吱扭吱扭地開下車道,但是小動物們卻還是動也不動,他們真正關(guān)心的是這家人。到了下午,終于看見一輛汽車開上車道,這才算補(bǔ)償了他們的耐心。那是一輛相當(dāng)舊的汽車,塞滿了行李,在一邊看著的小動物們立刻興奮起來,每只眼睛都瞪著里面的人。
首先下車的是一個男人,他抽著煙斗。阿那達(dá)斯叔公滿意地吸著空氣。“這是我喜歡的,”他悄悄地對老爹說,“我喜歡抽煙斗的男人,他會先給你一個警告,比方說,有人從田里走過,那時候你可能正在午睡,說不定在你發(fā)覺他們到來之前,他就已經(jīng)一腳踩在你可憐的背上了;但是,一個抽煙斗的男人就不同了,尤其是像這位帶著這么重的煙味,半里地開外你就知道他來了,嗯,我喜歡煙斗。”
老爹點(diǎn)頭表示贊同,但是他的目光卻不離開那位女士,她從車上取下一個大籃子,現(xiàn)在正將蓋子打開。
老媽深吸了一口氣,一只虎紋的巨型灰貓從里面走了出來,一陣寒戰(zhàn)立刻傳遍了所有的小田鼠。灰貓伸伸前腿,伸伸后腿,然后,很氣派地慢慢踱上前門的臺階,開始洗起澡來。他洗得很徹底,還張開掌心,把趾間都舔了一遍,隨后,便在太陽底下躺了下來,很快就睡著了。
田鼠們這時正害怕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老媽好像要暈倒了,但是阿那達(dá)斯叔公老練的眼光已經(jīng)看穿了很多事情,他馬上制止了他們的恐慌。“上歲數(shù)了!”他說,“比所有的貓都老,你沒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勢有多僵硬嗎?還有那排牙齒,他打哈欠的時候,你們沒看見嗎?凈是一些圓圓的老牙根。呸,根本就威脅不了誰,我還敢走過去往他臉上踢一腳呢??傆幸惶欤視@樣做的。”他們的注意力現(xiàn)在又回到汽車上,汽車這時正搖搖晃晃、吱扭吱扭地怪響著,先有兩三個包袱掉了出來,隨后好像是一大堆一起滾下來,原來有一個胖女人正將她那龐大的身軀從后門挪出來。
“喂,蘇法洛尼亞,這就是我們的新家,你看,多可愛?。?rdquo;那女士很高興地說。蘇法洛尼亞看起來很不以為然,她拖著兩個鼓脹的皮箱,搖搖擺擺地向廚房門口走去。
菲偉高興地拍了拍老爹的背:“會有剩菜嗎?會嗎?嗨喲,嗨喲!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那樣體形的女人不丟出一大堆剩菜的,還有很多種類呢,雞翅膀啦,鴨背脊啦,大腿骨啦,還煮得恰到好處呢!”
“她一定是很棒的廚子!”老爹承認(rèn),“通常還十分大方,又很清楚我們的習(xí)慣和需要。在這兒很少見,但是過去在我們莓草鄉(xiāng)啊……”
“噢,你那個莓草……”菲偉打斷了他。
“別吵了,眼睛睜大點(diǎn)兒!”阿那達(dá)斯叔公突然說,“看看他們有沒有搬下什么鼠夾、彈簧槍、毒藥、來復(fù)槍或捕網(wǎng)之類的東西!”
他們一直看到最后的袋子、包袱都卸了下來,拿進(jìn)屋去。午后的日影這時已經(jīng)移到了那只貓的身上,他僵硬地爬了起來,伸伸懶腰,慢慢地繞到廚房門口。這時,小動物們才各自回家,一邊走還一邊討論著今天發(fā)生的事。
大體上說,大家都很滿意,因?yàn)椋瑳]有鼠夾、彈簧槍或其他兇器的跡象,那只貓顯然構(gòu)不成威脅,而且又沒有狗。
黑夜來臨時,大房子里又有了燈光、人聲,廚房里也傳來碗盤碰撞聲,這真令小動物們高興,空氣里的胡桃木煙味也很宜人。小喬奇在房子附近走過,聽見客廳里木頭燃燒的噼啪聲,他高興地哼著:
新人家來啦!嗨喲!
新人家來啦!嗨喲!
新來的那家人可能還不知道,小動物們堅(jiān)持要考驗(yàn)他們幾天。幾天里,小小亮亮的眼睛在草堆里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小耳朵豎了起來,聆聽著他們說的每一個字。
第一天早晨,老爹和阿那達(dá)斯叔公決定去試探那只貓。他們打聽出來他叫耄鈍先生,當(dāng)老爹跳過前面幾尺外的草地時,耄鈍先生在太陽底下,躺在臺階上,瀏覽新環(huán)境,他只懶懶地看了老爹一眼,便又繼續(xù)觀賞風(fēng)景了。隨后,輪到阿那達(dá)斯叔公,雖然他沒有像先前說的,往貓臉上踢一腳,但是他跑得很近,還濺了些泥到貓身上。這只老貓只不過把泥抖掉,打了個哈欠,就又進(jìn)入夢鄉(xiāng)了。
看見這種情形,田鼠威利和他的幾個表兄弟便大膽地在他身邊圍成半圓,扮鬼臉取笑他,他們跳上跳下,無禮地唱著:
耄鈍先生
是只浣熊
嘖!嘖!嘖!
但是耄鈍先生只是把手爪放在耳朵上,繼續(xù)睡他的覺。
“呸!”阿那達(dá)斯叔公咕噥著,“他誰都傷害不了。”
當(dāng)然,老爹很急于知道新來的人是不是真正的紳士,因?yàn)樗苤匾暥Y貌和教養(yǎng)。終于在那天下午,機(jī)會來了,那家人開了車子出去。老爹和他的幾個朋友在車道邊耐心地等他們回來。當(dāng)車子隆隆地開上車道的時候,老爹跳了過去,正好在滾過來的車輪前面。
那男人猛地踩住剎車,停了下來,他和那位女士都舉起帽子,一同說:“晚安,先生,祝你好運(yùn)。”然后他們戴好帽子,小心翼翼、慢慢地開走了。
老爹非常高興。“你們看,”他對其他的動物說,“這才是真正的紳士氣派和教養(yǎng)。不是我要中傷以前住在這里的人,但是我不得不說,這是我從住在這里開始,第一次碰見這么和善、這么體恤動物的人??墒牵谖页錾牡胤?,這是很普遍的,在莓草鄉(xiāng)……”
“噢,又是你的莓草鄉(xiāng)!”菲偉哼了哼,“我可對他們的禮貌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他們的剩菜!”
“菲偉,你會發(fā)現(xiàn),”老爹有點(diǎn)兒激動地說,“好的教養(yǎng)和豐富的剩菜是分不開的!”
他們的爭論被那個男人身上的煙斗味打斷了,他正從車道上走來,拿著一塊釘在木樁上的木牌、一根鐵橇、一把錘子和一些其他的工具,他們凝神地看著他把這塊告示牌立在車道入口處。
“上面說些什么???喬奇,念給我聽聽,”阿那達(dá)斯叔公小聲地說,“又不知道把那副眼鏡弄到哪里去了!”小喬奇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上面說,請——看——在——小——動——物——的——分兒——上——,小——心——開——車。”
“哦,你看,我說,這可真是太好了,”阿那達(dá)斯叔公說,“你媽一定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喬奇。‘請看在小動物的分兒上,小心開車’,真是想得周到?。?rdquo;
在很多方面,新來的這家人越來越符合小動物們對“好人”的標(biāo)準(zhǔn)了。有一次,灰狐貍向一群聚在山邊的好朋友談起一件更令人激動的事。
“他們真是通曉事理、有學(xué)問的人,溫和又友善。”他說,“昨天傍晚,我正四處亂逛,好像聞到了烤雞的香味,于是就走到圍起來的小院子。那里放著幾把長椅,我沒怎么注意,那男人又沒抽煙斗,否則我就知道他在附近了,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正好站在他眼前,簡直可以說是面對面了。他正在看書,這時抬起頭來。你猜他會怎么辦?什么都沒做,就是這樣。他就坐在那里,看著我,我也站在那里看著他。然后,他說:‘哦,你好!’又繼續(xù)讀他的書去了;我呢,也就繼續(xù)做自己的事啦。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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