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三次遇到電。

　　第一次，是在三個月前，我來市里找雨，酒巴里小聚，電從茶色玻璃外路過。電面如春花、清純可人，我的眼睛一亮，心里說，我終于看到了總在我夢里出現(xiàn)的紅顏知己了！見雨對外面招手，我望眼雨說，你認(rèn)識她？雨點點頭，一臉幸福地說，何止是認(rèn)識，女詩人，也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心里一黯——我愛的人卻是他的愛人。

　　第二次相遇，是在市里的文代會上。市文聯(lián)點名讓我來參加會議，是雨的力薦。第一次與會，我提前了半個小時。遠遠地，電和雨有說有笑地走過來，我朝他們迎過去，雨指指電對我說，電，著名女詩人。又把我介紹給電，風(fēng)，小說作者。我本想握握電的手，想到電是雨的女朋友，手就沒有伸過去。風(fēng)、雨、電，三劍客。雨說笑著，用手?jǐn)堊∥业募绯瘯鲎撸芏嗳烁麄兇蛘泻?，我狐假虎威?/p>

　　電說，我來江邊踏青，正在給一群蝴蝶照相，你能到江邊來與我見個面嗎？我立馬趕到江邊，她一個人，一身青衣，背個雙肩包，派頭很詩人。見了我，張開雙臂朝我跑過來，正在我想要不要也朝著雨的女朋友張開雙臂時，她已緊緊地抱住了我，還在我的腮邊吻了一下。我問她，雨怎么沒跟你一起來？她說，我干嘛要他跟我一起來？我說，你們鬧矛盾了？她說，你是不是聽到什么了？我想說，你難道不是雨的女朋友？她說，雨這人就是太自信，我只是在一次文友們的聚會上借著酒性開玩笑說，誰成了本市的大作家，我就把愛情獻給誰，他就認(rèn)為非他莫屬了。

　　電的話、她今天的造訪，還有她印在我臉上的那一吻，無一不使我興奮。電不是雨的女朋友，不是數(shù)誰莫屬，這對所有的男人都是個好消息。但我還是心存疑慮，電是雨的女朋友，可是雨親口給我說的。我進一步試探電說，雨就是本市的大作家，當(dāng)然就數(shù)他莫屬了。電說，還有你呀，你們的作品我都讀過了，很多讀過你們作品的人都說，你們不相伯仲。何況我喜歡你的小說還多些，以情動人，不像雨的故弄深奧，干巴巴的。還有我，這么說我也有得到她愛情的可能，我感覺聞到了她留在我腮幫子上那一吻的余香。

　　電話鋒一轉(zhuǎn)說，雨已跟市文聯(lián)簽了約，給了他三年的創(chuàng)作假，你也應(yīng)該去簽個約，你不簽約實在是太可惜了，一年十萬字的任務(wù)，你完全有那種實力。電哪里是來踏青的，分明是以此借口，來給我通風(fēng)報信、開小灶的。我想說，我不行。想到她的愛情，改口說，我能行嗎？電說，這就是你不及雨的地方，沒試，怎么知道行不行？你在你們單位使勁，我在文聯(lián)這頭為你努力。她對我如此上心，又使我想到她擱在那里的愛情，心里麻酥酥的，只有點頭答應(yīng)。

　　如愿以償。為了感謝電，也給自己慶賀一下，下了班就直奔市里，請雨和電酒巴小聚。電來了，雨沒有來。雨怎么會不來呢？電說，自視清高、小心眼是這人至命的弱點。小心眼？是不是因我與電走得太近？在他心里，電是他的女朋友，盡管電不承認(rèn)。隨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雨不跟我見面，電話也不給我打一個，我把電話打過去，也是話不投機。我就有意巰遠電，想讓時間來說明問題，朋友妻，不可欺，在電的問題上我沒有半點對不起他的地方。電大概是感覺到了什么，給我來電話，問我?guī)€遠她是不是因為雨？說雨在家死拼，是想壓住我，爭那個第一。說完還哼了一下。

　　我不知道電的這一哼是不是在說，他就是爭到了第一，我的愛情也不會給他。但是他與我爭，已經(jīng)是明擺著的了。作家靠作品說話，他的作品證明了他第一，就能保住他未冕老大的地位，保住他擁有電的愛情的優(yōu)先權(quán)，盡管電說她是借著酒性開的玩笑……繞來繞去，焦點還是電。想到雨一定在心里咬牙切齒地恨著我，我心煩意亂。心煩意亂多了，就想盡快從這個怪圈中脫出來，就開始懷念過去那種上上班，有空了寫寫自己想寫的東西，寫出了得意之作與文友們聚一起分享，喝多了想唱就吼幾嗓子的日子。省了這成天為那十萬字坐在電腦前抓腦殼，寫一些味同嚼蠟的文字。

　　于是，我決定毀約，我找到我們單位的領(lǐng)導(dǎo)說，我想回來上班。領(lǐng)導(dǎo)說，歡迎，單位里正鬧人荒，幾個領(lǐng)導(dǎo)都在為你考慮，三年后你回來沒了崗位怎么辦？我說我不是為這，只是覺得還是在單位上班好。領(lǐng)導(dǎo)說，為了啥不說了，回來上班就是，還干你的那一攤，事情干完了你寫你的文章就是。

　　上班沒幾天，電給我打來了電話，說雨的一部十萬字的長篇小說都快脫稿了，問我的進行到了哪一步？我說，一個字都還沒有寫出來。她說，你不是寫出了三四萬字嗎？我說，全刪了。她說，為什么？我說，不滿意唄！她說，哪怕是留著也行，干嘛要刪？你讓人太不可思議。我說，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已經(jīng)回單位上班了。她頓了頓說，風(fēng)，你太讓我失望了。我還想說，寫自己真正想寫的文章，寫的時候都是享受，倘若用趕任務(wù)的心情去寫，享受就變成了苦役。電沒容我說，忙音就出現(xiàn)了。

　　這未必不是我需要的，隨后我把手機換號，讓我又回到原來的我。雨那邊，我是從報紙上看到的，雨的長篇小說脫稿了，雨在某廠某學(xué)校某單位作報告，雨被評為了市里的拔尖人才……我卻只在報紙上雜志上發(fā)表了幾個短篇小說。就在我想著電是不是又在怨我讓她失望了，她突然闖進了我的辦公室，門一反鎖上，就過來依住我，我這次沒有像上回那樣，假裝正經(jīng)，而是主動吻了她。中途她對我說，你這家伙真差勁，換手機號也不說一下，看了你的小說，想對你道一聲祝賀，害得我跑這么遠的路。

　　湖北 謝大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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