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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口塔峰:英雄的試煉之地

  • 來源:戶外探險
  • 關(guān)鍵字:川口塔群峰,挑戰(zhàn),遇襲
  • 發(fā)布時間:2020-07-14 16:35

  川口塔群峰,世界上最讓人望而生畏的大巖壁組合。在人跡罕至的巴托洛冰川上,一群五六千米級的花崗巖巨塔拔地而起,屹立于白云之上。攝影/ 儲衛(wèi)民

  已知的極限

  登山者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是變老——最近一段時間,我和馬克·辛諾特在郵件里偶爾談到了這個話題。他和我同齡,最近幾年一直筆耕不輟,新書《The Impossible Climb》的中譯版不久后會上市。1999年,26歲的他與賈里德·奧格登、亞歷克斯·洛等人完成大川口塔峰西北壁新路線“大同世界”(5.11,A4,2000米)。這條亞歷克斯·洛的絕唱已經(jīng)過去21年。

  我相信何川也有類似的感覺。他和孫斌原本計劃攀登川口塔峰,但是由于2013年楊春風和饒劍峰在南迦帕爾巴特峰的遇襲事件,計劃一再被推遲和擱置。

  今年4月,首登無名塔峰的最后一位成員——英國攀登名宿喬·布朗無疾而終。他生前是唐·威蘭斯的搭檔,1955年與喬治·邦德首登干城章嘉峰,后分別在1956年和1976年首登慕士塔格塔峰(Muztagh Tower, 位于巴基斯坦)和無名塔峰。

  經(jīng)典攀登時代已經(jīng)落幕,阿爾卑斯式攀登盛行的19世紀中期,英國之所以走在前列,并形成輕量化攀登的傳統(tǒng),是因為不少可攀登山峰都位于英國的政治影響范圍之內(nèi),當時大英帝國的興盛為攀登活動帶來了便利。

  20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zhàn)后,全球化也深刻地影響著攀登探險遠征活動,天堂山·川口塔對于攀登者來說,是攀登運動最具想象力的理想國之一。這里的山峰充滿魔力的呼喚,提供給攀登者所夢想的一切。以自然之手塑刻的花崗巖巨壁,挑戰(zhàn)著攀登者,測試他們的忍耐力。純粹冰雪巖,無盡落山風——這些最難的技術(shù)攀登路線是高海拔、長距離、高難度的完美融合。

  山大致相似,山也各自不同。但川口塔峰群的山有一點是共同的,即它們不可能被視為玩物,巨大的體量和蘊集的地質(zhì)生命,讓人充滿敬畏之感。在這里,時間能夠阻擋衣衫襤褸的奔跑,讓世間的人知道,如何聞到白雪的氣味和太陽的滋味,以及呼吸的風是什么。

  云霧中的川口塔峰。攝影/ 儲衛(wèi)民

  先驅(qū)的足印

  古老悠遠的喀喇昆侖來自蒙古語“Ha La”的音譯,突厥語中是“黑色的河流或黑色的通道”。這個神秘燦爛的音節(jié)烙下蒙古人統(tǒng)治西域的印記。所有的路都傍河而行,河流切開大山,切出道路。億萬年前那聲震撼寰宇的巨響,那來自次大陸的裂變,那地球板塊的劇烈碰撞,猛然間使特提斯古海高高隆起,成為地球至高點,成為氣勢磅礴的山脈,成為凝固的、變形的、站立的大海。

  當希普頓和他的遠征隊深入沙克思干谷地克勒青河山谷,到達連接斯喀姆利冰川和雪湖的分界線時,他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

  “現(xiàn)在我們終于到達這個位置,還有幾周的食物儲備,足夠繼續(xù)我們在這個地區(qū)的探險,并沉浸于多種方式的攀登中——尋找從一個地方通向另一未知地方的路線。但是還有很大一片區(qū)域還沒去過,很多可能的計劃讓人難以選擇。因此,我們決定分成三個隊伍,分別前往各自的目標……”

  1937年,艾瑞克·希普頓和哈羅德·狄爾曼對喬戈里北壁及其冰川進行了探險和勘測,并從巴基斯坦穿越克什米爾- 帕米爾地區(qū)到達中國。希普頓在傳奇著作 《地圖上的空白》中記錄了進入該區(qū)域的情景,巨大的花崗巖山柱,莊嚴高山的極致呈現(xiàn)。這里是世界上高峰和冰川最密集的地區(qū),隨便一座山峰或山谷,都是全世界徒步者和登山者夢寐以求的地方。這是關(guān)于川口塔峰最早的文字記載。

  20世紀50年代,意大利攀登者佛斯可·馬萊尼在著作里詳細描述了川口塔峰區(qū)域的與眾不同。伊馮·喬納德在20世紀60年代曾預(yù)見,隨著新技術(shù)在世界廣袤的花崗巖區(qū)域的應(yīng)用,優(yōu)勝美地峽谷的未來不會在優(yōu)勝美地了。果然,10年后美國巨壁攀登的新紀元開啟。經(jīng)過在優(yōu)勝美地的錘煉準備后,攀登者們像金·史密茲、羅恩·考克、查理·波特、吉姆·布里德威爾、吉姆·多尼尼等,開始在遙遠的高山地區(qū)應(yīng)用優(yōu)勝美地技術(shù),并終于來到巴基斯坦的川口塔峰地區(qū)。

  首先是1974年法國人來到烏利巴霍塔峰嘗試,接著1976 年英國人登頂海拔6241米的無名塔峰。在這次歷史性的登頂后,大川口塔峰(1977年)、烏利巴霍塔峰(1979年)也相繼完成。此后,川口塔峰區(qū)域堅定地奠定了它在攀登界的崇高地位:它是攀登者們夢想的香格里拉,探求阿爾卑斯式攀登的終極理想。

  托德·斯金納在嘗試一段5.13c 的完美裂縫。他是美國在全世界留下最多腳印的攀登者,20世紀曾在26個國家開辟了300條首攀線路。攝影/Hatcher Skinner

  1977年,金·史密茲、丹尼斯·亨內(nèi)克、蓋倫·羅威爾、約翰·羅斯凱利組隊完成大川口塔峰1300多米高的西壁溝槽轉(zhuǎn)南壁路線。兩年后,這班人馬首登烏利巴霍塔峰。更為癡迷的美國登山者,賈里德·奧格登先后三次到川口塔峰地區(qū)攀登,希普頓尖峰、無名塔峰和大川口塔峰,逐個開辟新線路。1997年,賈里德·奧格登和馬克·辛諾特在希普頓尖峰完成“愚人船”線路(VII 5.11A2+ WI6 ),27個繩距中75%是自由攀登,在巨墻上停留16天。1999年,賈里德·奧格登、馬克·辛諾特和亞歷克斯·洛,在大川口塔峰完成“大同世界”(VII 5.11 A4) 新路線。亞歷克斯在這次攀登完成后,不幸在希夏邦馬峰因雪崩遇難。“大同世界”的600米平均難度5.11的Slab自由攀登,18天900米的垂直器械攀登,這幾乎是當時難度最高的大巖壁攀登。

  20世紀80年代,除了1983年挪威隊伍的大川口塔峰外,幾乎沒有什么人開創(chuàng)新路線。接下來的90年代攀登蘇醒了,隨著更多路線的開辟,開創(chuàng)更難的自由攀登這一趨勢越來越明顯。

  新浪潮始于1988年無名塔峰攀登,沃爾夫?qū)?middot;古力奇和科特·阿爾伯特開辟的自由攀登路線成為新里程碑:大量的5.11和5.12路線證實了在海拔6000米巨墻上進行競技式攀登是可行的。大川口塔峰成為攀登熱點,所有的塔峰都有了一連串的攀登記錄。

  自由攀登時代

  1988年,已經(jīng)自由完攀數(shù)條成熟的5.12高墻路線的德國人科特·阿爾伯特召集隊員探索無名塔峰。其中的沃爾夫?qū)?middot;古力奇被公認是那個年代最強悍的自由攀登者。這支實力超群的團隊首次以自由攀登方式重復(fù)了無名塔峰上不久前才建立的斯洛文尼亞路線。海拔5500米上的一半Ⅷ+級(5.11d) 繩距,也讓人們初次體會到在高山環(huán)境中實踐自由攀登會遇到怎樣的挑戰(zhàn)。

  第二年,同樣的隊伍在同樣的山峰上再次出手,干得更加漂亮,建立了屬于他們自己的新路線。除卻一小段器械攀(A2),全長32段繩距、含兩段Ⅸ-(5.12b/c) 的“永恒的火焰”,是高海拔山區(qū)第一條刻意使用自由攀登方式建立、并且達到相當高技術(shù)等級的大巖壁路線。

  自由攀登之于登山運動的未來,或許是所有攀登類別中最激動人心的;挑戰(zhàn)是非凡的,自由的路線或許會給這運動本身帶來一場變革。至于蘊含著怎樣的可能 ,通往成功的道路又會隱藏多少障礙,只需讀讀托德·斯金納對于1995年無名塔峰“牛仔直上”37段繩距5.13a路線的敘述。

  “我們在巖壁上一直待了47天。如果中途下山,那么就得重新適應(yīng)海拔,也不能充分利用每個像樣的天氣窗口,實際只是日出前短暫的兩小時。”

  斯金納團隊面臨的最棘手的困難,是身體在海拔6000米高度完全喪失了自愈功能。當傳奇遇難時,夢想終結(jié),而偉大也不復(fù)存在。托德·斯金納在他的著作《超越巔峰》中再三引用了特庫姆塞酋長的詛咒,講述團隊自由攀登時的艱難掙扎。在海拔將近6000米自由攀爬一條美麗的5.12級別裂縫線路——雙手寒冷呈現(xiàn)青紫色,割裂嚴重,因為太冷而無法流血。只有用繃帶包好才能入睡。盡管如此,他還是堅信有著巨大的上升空間。

  “會有人做得更好,這點我毫不懷疑。我嘗試了一段5.13c的裂縫,幾乎就成功了。它非常美麗。無名塔峰上的裂縫是如此完美,以至于在它們面前,優(yōu)勝美地看上去只是些粗糙的海崖。”托德·斯金納在講述攝影師鮑比·莫德爾時說道:“他在攀登中不斷咳嗽。雙手冰冷且毫無生氣,無法正確抓握,幾乎握不住一罐果醬!”此次攀登展現(xiàn)了托德在攀巖方面所學(xué)到的一切,還有他掌握的保持團隊成員的動力,讓他們經(jīng)歷最為艱辛的過程,進而在力量、解決問題和堅持方面一同成長。

  1995年的“牛仔直上”線路 (VII 5.13 a) 一共33個繩距,這是第3條自由攀登線路,其中300米沿著斯洛文尼亞路線,接著是自己開辟的300米新線路,之后又到瑞士/ 波蘭線路上攀登了最后300米登頂。隊伍在海拔5550米以上的地方待了60天。

  先器械攀偵察路線,清理一些裂縫使得自由攀登方式有可能實施,攀登工作承包到戶,保證每段繩距都至少有一人以自由攀登方式完成。這包括海拔5700米處的一個5.13繩距,以及一個海拔6000米處的5.12d繩距。不過這樣的方法與被某些地方、諸如優(yōu)勝美地所奉行的理想化風格有很大不同——事實上,大多數(shù)自由攀登團隊都不會坦然宣布“牛仔直上”是一條自由攀登路線——他們過于強調(diào)高山的危險,誠然,海拔與天氣這兩個因素確實大大局限住先行者們的選擇??紤]到高海拔因素,這樣困難的自由線路再也不能有人重復(fù)了。

  這次攀登的故事刊登在《美國阿爾卑斯年鑒》上,人們由此認識到在高海拔地區(qū)建立多段自由攀登路線,究竟會遇到哪些獨特的困難,以及像斯金納和阿爾伯特這樣的攀登者用了何種方法,才能自由攀登這些世界上最雄偉的高墻。

  2001年還見證了毛羅·布布·波爾的成功。他在希普頓尖塔東壁開辟的新路線自由攀登on-sight 29段繩距,其中14段5.12和4段5.13,布布的戰(zhàn)術(shù)是每天只解決一個難段。他杰出的on-sight表現(xiàn),加上不時要面對被冰雪凍結(jié)的裂縫,都為未來的登山指出了一個重要的方向。

  飛翔的囚徒

  時間回溯至1990年9月9日,南浦武康氣喘吁吁地站在6000米的高度,凝視著眼前高達1000米的金色花崗巖絕壁,他感覺到了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在他的頭頂上方,就是無名塔峰頂。他身后的滑翔傘如一張巨大的尼龍桌布鋪展在積雪和巖石之上。尖塔自身的高度,再加上腳下1000米的陡峭冰槽,使得他距離在敦格冰川上的預(yù)定著陸點足有1800米的高差。

  33歲的南浦在40天里單人開辟無名塔峰東北側(cè)拱壁新路線。以獨攀方式在地球上最勻稱、最令人畏懼的峭壁上首攀一條30段繩距、包含多段A4器械攀繩距的新路線,這無疑是歷史上最杰出的大巖壁攀登成就之一。南浦不滿足于此,他計劃從頂峰乘滑翔傘飛到大本營。

  南浦需要的是強勁的逆風才能完成滑翔,并且適宜飛行的氣流至少能維持10分鐘以上。但此時吹了一整天的大風卻莫名其妙突然停了下來,滑翔傘虛弱無力地攤開在積雪上。更糟的是天氣正在逐漸惡化,他擔心自己會被隨后的暴風雪困上好幾天。剩余的口糧只能維持兩頓,他必須現(xiàn)在起飛。就在這時,四周吹起了迎面微風,他開始猛拉滑翔傘的操縱繩。隨著傘面的膨脹,他感受到了向后的拉力,于是他用力向前沖去,把傘的前緣全部拉進氣流中,進一步加大風速。風終于把他帶離了懸崖,飛入過去一個月里陪伴他順著巖壁一路攀升的清冷空氣中。

  和所有挑戰(zhàn)命運的游戲一樣,無名塔峰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的滑翔傘撞到了巖壁上,就像被刺穿的氣球迅速緊縮成一團,緊貼著無名塔峰南壁一路磕磕碰碰滑落下去。這段原本要奪去他生命的墜落在開始45米后就突然終止,命運在那一瞬間發(fā)生了決定性轉(zhuǎn)變:滑翔傘掛住突出的巖石角峰停了下來,綁在身后的冰鎬保護了他的脊椎,掛在無名塔峰頂峰巖石群下面45米處,距離攀登起點1000米,沒有攀登器材,也沒有睡袋、食品和爐子。謝天謝地,他還有對講機可以呼叫山腳下的隊友。

馬德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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